瞌睡什么昏沉统统消失殆尽。
她这才想起,先生今日给她的热汤许是有安眠的效用。
傅清卿懊恼地揉揉太阳穴,半垂眼皮睐向一旁黄花梨火盆架上被泼灭的炭火盆。此前她同沈亦川战棋时浑身因亢奋而发热不察寒,这回儿冷静下来顿觉寒风侵肌。新的炭火在外面,需得出去重新燃火供热。她谢过晋王的搀扶,打算绕过他出屋。
沈亦川将手一横拦住,微皱眉头:“你要出去?”
傅清卿拨开挡在身前的手,不由得好笑道:“不出去添炭,难不成烧你取暖?”
“多年不见,你说话更犀利了。”沈亦川扫视她色泽渐深的衣裳,不由分说强硬地抢先跨步出屋,“我来。你去换下湿衣。”
说罢也不等小将军反应过来,径直取氅离屋。傅清卿愣了片刻,才抬步到柜子附近翻找换洗的衣物。
半晌,满身风雪的晋王带着箩筐的干炭和燃起的火把回来,熟捻地燃烧炭火。他望向抱衣而睡的人,叹气上前唤人:“小将军,会着凉的。”
那碗热汤的作用着实强大,傅清卿勉强站起来,就要褪衣。
沈亦川拢起,说:“稍等。”
她虽不明其意,但还是听话地停下动作,半眯着眼放空。
早年因思绪过重而不能眠,就算点香也无用。山丹知道后特意为她从山中寻来药草研制药汤,药到病除。其实她已有段时日不曾忧郁,先生也断了药汤,今日怕是先生见她憔悴不已,于是添了安神的药材。
那碗热汤药材过多,她一时不察……
俄而,那人再度回到傅清卿身前:“我烧了热水。”
傅清卿回神忽然惊恐,睁开朦胧迷离的眼:“怎敢劳烦晋王,有违礼数。”
突如其来的尊卑讲究惹得沈亦川一笑,他伸手去解讲礼数之人的衣襟:“参军为小将军分忧解难本就份内之事,烧个水罢了,小将军不必介怀。我为将军褪衣。”
“别碰!”
沈亦川被吼得一震,当即顿住。
小将军才发现自己语气过重,一边跑开一边喃喃补救道:“不必,不用。不劳烦参军。”
一连三个‘不’,沈亦川也发觉自己惹了小将军不悦,满脸歉意收手。他目送一路踉踉跄跄的人,好意提醒:“浴桶在内室,我已经将热水倒入。”
内室水汽弥漫,傅清卿终于逃离那人穷追不舍的目光,轻舒一口气。她松开衣带,褪下一身寒湿,踮足入水。湿衣搭在缀梅屏风上,隔绝一片蒸腾。
热水中掺入了养外伤的药草,水面不同于正常的清澈,赭色水液飘起几片尚未润透的枯瓣。暖气席卷全身,傅清卿清醒几分,靠在浴桶边缘百无聊赖地搅弄水波。
忽地耳鼓微动,她下意识起身着衣,不料刚站起一半就被摁下。小将军意乱心慌,全身不着一物断不敢贸然动作,只能僵硬地扭头确认来人。
茅草屋仅有两人,除了她,就只剩下……
她近乎是怒目切齿:“沈亦川?!”
“怎么这般唤我,不叫我晋王或是参军?”沈亦川也褪了一身的风尘仆仆,长腿一跨进入浴桶。
茅草屋的浴桶没什么特点,就是大。说来也是奇怪,这桶不偏不倚,恰恰能容两人。当年搭茅草屋时,山丹在找制浴桶的橡木时要么过小要么过大,寻遍了干支山愣是挑不出一棵合适的,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砍下最壮的那树,耗费了足足半月光阴才完成。
傅清卿还记得先生向她亮出这浴桶时痛心难舍的模样,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没发挥出这浴桶的真正实力。
她一边在内心碎碎念时运不济,一边背对着入侵者躲远,挪到角落蜷缩一团,莫名感觉包裹自己的药浴烫人,抿唇道:“你出去!”
“我添水时才发现这浴桶宽敞得过分,烧的水原是足够的,现在全部在这里了。”沈亦川为难凝眉,又见她对自己避之不及,原想说都是男子不必拘束,突然想起前几日在匈奴营帐发生的腌臜事,一时沉默。
“……我先出去,你莫要紧张。”他嗓音轻缓,哗啦一声站出水。
先出去?他这是要等自己泡完再回来?
傅清卿陷入纠结。毕竟等她结束,这水怕是已经凉了一半。
见那人就要跨出去,她垂目瞅向不能探窥的赭水,心一横,说:“等……等等,一起吧。”
差点离开的人返回,认真问道:"可以吗?"
“可以。”
沈亦川打量她急张拘诸的模样,颇有强忍之态,故轻言细语道:“不必勉强。你看起来很害怕,真的可以吗?”
傅清卿背对着他,用力闭了闭眼:“你看错了。”
沈亦川不信:“看错?可流云兄为什么不敢直面我?”
她被纠缠得失去耐心,不过到底还是没说出什么爱信不信,不信请离此类的话。水温确实不比初入那会儿,小将军偏不如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