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川瞧她这般神情,目光闪动,“谢振无碍,他留在宁州继续探查。不过,活下来的只有你们三人。”
他盯着她,嗓音轻缓:“卫长史派去护卫你们的士兵里,有叛徒。”
父亲曾说,卫章此人可信……傅清卿现下不敢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将涉及的人在脑海中筛选一遍,种种迹象都指向卫章的人。
若叛徒出现在兵部几人里,全然不需要等卫章抵达他们能全军覆没。回京路途中吃食更是从未假手于人,除却卫章那一批人,傅清卿再也想不出会是谁动的手脚了。
所以,卫章不可信?
一切未经证实,都只是猜测,无法得出结论。她涩然苦笑,“所有的证物呢,也没了?”
沈亦川:“是。也并非全是。”
傅清卿:“此话何意?”
沈亦川悠然道:“那要多谢你的好兄长。宁州路途中,他每日都给圣人传信,递过一枚假/币。也就是说,圣人信此事,但是证据不足,无法定罪。”
无法定罪于疏忽县令考核的吏部,以及涉及的各个部门……谢振甚至无法光明正大提中央相关官员问审。
一股茫然沮丧涌上心头,傅清卿仿佛置身渺无边际的大漠,风沙嚣张,处处都是绝路。她望不见出路。
结果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不觉间夜已深,冬雨悄无声息降临。傅清卿面带殇意,同沈亦川道别。她从美人榻上缓缓起身,不急不徐迈步。不料沈亦川挡在她身前,傅清卿心烦意乱,冷声道:“沈世子自重。”
沈亦川说:“明日我将行纳征之礼。”
傅清卿一顿,抬首徐徐问他:“你也要傅家在邑州的兵权吗?”
“李家二公子狩得秋狝猛虎。你猜,他向圣人要了什么?”沈亦川步步紧逼,“他要你啊,傅清卿。”
趁着傅清卿晃神,他又近几步。沈亦川深幽地凝视身长及至下颚的人儿,慢条斯理地蛊惑:“便宜了我,你也不亏。”
傅清卿何尝不知其间利弊,但她嘴上不饶人,笑道:“我亏啊,亏大发了……”
沈亦川焉会不知她心中所想,沉吟片刻,语气带着叹息,不容置喙道:“成为唐公瑾,是你所愿。”
寄心黎民,投身家国,是她所愿。
如此,情爱于她,如笼囚狼。
只因,两难全。
他说:“我迎你入门,请期不定。傅清卿,天高地阔任你驰骋,我不予拘束。”
傅清卿有所动容,瞳仁一颤。
她藏在内心的剖白,他一览无余。原来人生得一知己,是这般滋味,这般引人回味,像是苦处得一蜜饯。
夜落,朝安楼中竹音靡靡,傅清卿弯身向他行一礼,“多谢。”而后她疑惑问他:“世子如何说服我父亲?”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
京城临冬,常有小雨。此刻房内朱窗半开,水珠淅淅沥沥落在窗檐,房外轻歌浅舞掩了微末夜雨声。傅清卿无奈瞥他,“世子好手段。”
沈亦川谦虚:“谬赞谬赞。前日还同兄长比试了一番。”
傅清卿:“嗯?”
沈亦川求亲一事,若是不成还好,然则成了。傅流云得知后,愤然不顾傅东邢阻拦,急冲冲闯入晋王府就要找他单挑。阿圆一关,沈亦川并未出手,而是由莫宗代为对阵。自始至终,沈亦川从未露面。纳采、问名、纳吉,一切都水到渠成。
傅流云气不过,和沈亦川打个难舍难分,直至两败俱伤才罢手。
沈亦川一笑,随即开口:“娶你,真真是艰难险阻啊。”
傅清卿也猜出他同傅流云之间发生的大概,闻言唏嘘:“娶心仪的姑娘更为艰难。若是心仪之人心上无你,恐怕是叫你辗转反侧寤寐思之,即便如此还是求娶不得。”
须臾,她似乎想到什么,问:“沈世子可有爱慕之人?”
沈亦川散漫扬眉,垂眸端详傅清卿的眉眼。他不咸不淡地开腔:“没有。”
爱慕之人从未有过,但已有欣赏之人……
料到傅清卿有所顾虑,他解释:“曾经算过一卦,终生孤寡之象。”
言罢,沈亦川脸上席上困倦之色。傅清卿早在进入厢房时便发觉他眼下的一团乌黑,眼下不宜久留,她就要绕开告辞,沈亦川伸手拉住她,眼底藏着傅清卿看不懂的情绪,低声说:
“别走。今夜,陪陪我罢。像我陪你一样……”
不可名状的思绪在傅清卿心中蔓延,她不知何去何从。经过纷乱挣扎,傅清卿跟从心底意愿,终是没将手抽离。
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