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声声静,耿耿星河长。
诏狱的夜,永远漫长。
殷恪抬手,看着素色囚服下,斑驳的血迹,淡淡一笑,挺好,有始有终,是他喜欢的结局。
“啧啧,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位郎君,之前,不还是女皇的新宠吗?怎么瞬间就失了君心,成了阶下囚?”
“你也知道君心难测,还敢满嘴胡吣,小心你的脑袋,他是干什么出身?干情报!谁知道他会不会立马把我等的话传将出去,治你一个妄议之罪。人之将死,拉几个垫背的可不难。”
“瞧瞧你,胆小得跟猴似的。怎么,因为在人家诏狱的地盘上,腿肚子就不自觉打颤?出息点好不好,这儿虽是诏狱,现在守兵的可都是咱们刑部的人,他殷阎罗再狠,现在也是被拔了爪牙的老虎,今天不还上了两遍刑吗?什么琵琶骨,什么仙人捧月,全都来了个遍,谁能想到,他研制的杀人刑罚,最后落在自己的头上,真是风水轮流转,甚是可笑啊。”
“不过,说起来也怪让人唏嘘的啊,眼看高楼起,眼看楼塌了。想这缇帅当年,何等心狠手辣,何等鬼惧人愁,那些官老爷,听到他名字都做噩梦,就这么一个人,说倒就倒了?”
“要不然怎么说女皇厉害呢?先借着缇帅的手,麻痹废帝,将废帝的情况摸得透透的,直接来个釜底抽薪,杀个措手不及。现在大功告成,皇位到手,就要卸磨杀驴,鸟尽弓藏了。”
“这位缇帅啊,还是太年轻,自己跟随废帝这么多年,知道的太多,惹犯的众怒也甚重,哪里就能轻轻松松功成身退?一番辛苦汲汲营营,不还是逃脱不了被斩杀祭旗的命?废帝死得是痛快了,那些被他磋磨的人又向谁复仇去?总得有个发泄对象不是?不知道他可有后悔背叛原主。啧啧,真是不值得啊,若那废帝还在,凭着他那救命之恩,他依旧风风光光当那威风八面的缇帅,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正说得热闹,冷不丁,从背后传来一声轻嗽声,唬得二狱卒陡然一惊,瞬时噤声。
一健硕男子,面无表情,护卫着一名黑衣女子站在身后。后一步,随的是一脸谄媚的刑部提牢。一路絮絮叨叨。“哎哟,您慢点,这牢狱阴黑湿冷,我给您再多举两个火把,小心别磕碰着。”
女子身披纯黑斗篷,盖住了大半张脸,依稀分辨年纪小,但气势已然冷冽。
“劳提牢费心了,我说几句话就走,不碍事吧?”女子淡淡问。
提牢连连摆手,就差摇花手了。“怎么会,怎么会,您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您信得过小臣,愿意让小臣来引个路,已是小臣的无上荣光。”说完连忙招呼着狱卒拿钥匙开门。
狱卒有些迟疑,小心翼翼确认:“袁提牢,您确定要开的是甲字一号监吗?那可是重犯。”
提牢深恐多耽误半分惹得女子不悦,没好声气的低声呵斥狱卒,“就是这间,让你们办就办,在这儿违命,都不要脑袋了吗?”
威胁意味不言而喻。两狱卒虽不明事理,亦不敢再耽误半分,忙忙开门去锁,而后忙不迭地退到一边。
谁知提牢犹嫌不足,一挥手道:“都退远些,跟木头桩子一样,呆墩墩的,说一步做一步,不长脑子。”
驱走了狱卒,忙又弓腰延请女子入内,“您放心,我就守在甬道处,保证一个蚊子都飞不进来。”
女子颔首,“如此,就有劳提牢了。”偏首对身边护卫吩咐道:“你同袁提牢站一处吧,没事也可以嗑嗑牙。”
袁提牢偷瞧了眼黑壮肃穆的大汉,禁不住哆嗦,心中叫苦不迭,跟这么一个瘟神站一处,他,也害怕啊。
长乐钻进牢房里时,牢监里的人,虚靠在石壁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贯透亮锐利的眼睛,甚至带上了调侃之意。
“陛下越发会玩笑了,把提牢官和溯大人放在一处,能闲嗑什么牙?酷刑还差不多。”
“你还有心担心别人。”长乐快步上前,蹲下,扶起殷恪的手臂,细细打量,尔后恼怒,“他们竟敢对你用刑!”
殷恪迅速抽回手,忙用袖子掩住,“不碍事,都是小伤。”
随之,犹豫了一瞬,到底决意给自己辩解一番。
“臣没有私藏兵弩,这是构陷。”
在旁人面前,他不屑,在长乐面前,他不愿被误会有谋逆之心。
“我知道。”长乐答得飞快,“所以,我让太医以问诊为名,先扣住殷夫人,开具病情鉴定。无论你们母子关系如何,堂堂缇帅府,岂能说查抄就查抄!”
言毕,又将目光重回了他的伤处。长乐不满他的浑不在意,拽回他的手。从怀里掏出金疮药。伸出葇荑,蘸取细白的药粉,轻轻为他上药。
“这可不是小伤,疼你就说出来,你大约知道,我惯来笨手笨脚的,没个轻重。”
殷恪这回学乖了,再不挣扎,任由她上药。
“陛下。”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