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寂静的密道中,只有长乐一行,踽踽错落而过。
“篱角”托着长乐的手,退后半步跟随,没有矢口否认。“殿下怎么发现是奴婢的?是因为奴婢方才救驾护主之径?可是,缀玉,本也不该会武功的。”
“你忘记了,在北地,你曾经出手救过我。”
“是了,还是殿下记性好。”
“不仅如此,还有这个……”右手摊开,手心是赭红色的令牌。“这个令牌,当真不是你主动提醒我的吗?殷恪赠我令牌一事,我只告诉过缀玉和绣枝。太多的巧合,就是蓄意为之。”
缀玉淡淡笑道:“殿下心细如发。”
“所以,你是如晦哥哥的人?”
缀玉险些闪了舌头,这话有歧义,不能乱说啊,立时细声纠正;“奴婢自幼入缇营卫受训,缇营卫规矩森严,处罚极严,请殿下原谅奴婢不能及时相告的苦衷。”
“自幼……缇营卫……所以……你一直是殷帅放在我这里的眼睛吗?”
“是。殿下恕罪。”这么快把自己缇营卫的老底供出来,缀玉颇为汗颜,更为殷帅捏一把汗。她不确定平日里,殷恪和长公主是如何相处的,但长公主一旦知道缇帅所有的“心有灵犀”,所有的“体贴入微”都是在知晓全貌的情况下,“刻意”为之,难免不会迁怒于殷恪。
未曾想,长乐并未纠结于这个问题,继续淡淡问道:“你什么时候替换下篱角的,那丫头,现在还好吗?”
“欸?”长公主是怎么发现中途换人的。她还以为长乐会以为,回京之后,伴在她身边的,就是自己呢。
长乐看穿了她的心思,轻轻而又无奈地瞥了眼:“那丫头痴,学不来的。”
缀玉恭谨道:“上岛之时换的,殷帅不放心殿下的安危,特意把我召回来的。篱角很好,现在妥善安置在庄子上,安全着呢。”她咬咬牙,瞟了长乐一眼,又飞速垂首,鼓足勇气,尝试解释:“殷帅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宫中人多眼杂,难免有错漏之处,缇营卫只是想尽可能护住长公主的安全。奴婢……在北地之行之前,也未曾同殷帅取得过联系。”
长乐却出乎意料地,回以一个疏朗的笑容:“没事,我没有怪你。”
没有怪我,那有没有怪自家缇帅呢,缀玉的心,七上八下的。
密道一路走来,有起起伏伏的水浪声。
前面的宇文裹,受不了她们一路的低语,即便人在屋檐下,头也不惯低太久,不耐地打断:“这密道出口在哪里,别到时候我们一冒头,就被这群反天的宫人撞上。”
“不好说,修密道的人,也不定能想到宫人会反。”缀玉不咸不淡地怼了回去。
长乐勾唇,这丫头,还是一贯的暴脾气。
依靠着惟一的火折,向前行了一刻钟,密道即将指向尽头。
是道自内扣起的石门,石门深厚,阻隔了外界一切声响。所以,门开之后身临何处,门外之地是青苔斑斑,罕有人至,还是人声嘈杂,如入彀中,全凭运气。
长乐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大门。
断壁残垣,乌鸦哀鸣。数日前,这里应有一场大火。
倾颓的墙垣涌向一方,叠叠重重的,堆成了一陇砖山,阻断了原先的通道,空气中依旧飘散着焦炭的熏味,是杀戮的遗曲。
宇文裹抖着嘴唇,颤声道:“胆大包天至此!胆大包天至此,不杀之不足以泄愤。”
缀玉冷言讽刺:“新长公主先别忙着摆公主的盛气凌人,这群宫人连太极宫都敢焚烧,可见事情坏到什么程度,还是自求多福罢。”
思及此处,宇文裹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里是在太极宫什么位置?我们可以出宫吗?”她急声问。
长乐仰首,环顾之,火红的晚霞,啾啾雁鸣,从四围未完全烧尽的阕楼推断,她们应是在左银台门附近。
长乐摇摇头,冷静道:“宫门是多少眼睛盯着的关卡,势单力薄之下,没有冒险的本金。”
出不去,难道退回去?且不说密道里缺食少粮,就是那稀薄的空气,也注定不是久待之地。
进退维谷之际,西向横兀响起的一声令喝,骇得她们浑身的经脉瞬时僵硬。
“什么人?哪个宫的,报上名来!”
长乐回身一看,暗道不好,屋漏偏逢连夜雨,是那群叛乱的宫人!
拢共十人,皆是太监。
他们手持木棍,杀气腾腾而来。
长乐生平第一次,从原本低眉顺眼的太监脸上,看到了如此直白的戾气。
“喂,说你们呢,哑巴了!”为首的太监龇牙道。
一侧的宇文裹唬得未敢说一个字,腿肚子止不住打颤。
长乐迅速扫视了她们三人,幸好,躲进青册库时,以防万一,她们第一时褪去华贵的服制,换上了素衣丹裙的宫女衣裳。
缀玉不动声色地护在长乐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