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就将她心中不安彻底打消,再别扭下去,就显得无趣了。怀袖起身走到子书律身侧,跟着他出了东书房,景斐和葵香跟上来,四人同往内院走去。
雨过后的晴天,澄澈灿烂,碧玉一般。
每年生辰,都是怀袖最开心的时候。而开心的原因,并不是那些美味佳肴,而是因为生辰日,是她为数不多可出府的机会。
也只有每年的这一日,子书律才会破例让她不必喝药。
一顿饭开开心心用完,怀袖吃得肚子圆滚滚,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子书律并未吃多少,他克制规律,每日饮食都有严苛定量。幸好他虽严苛,却不会刻意干涉怀袖。等看到怀袖放下筷子,才取过手巾擦手,漫不经心问道:“今日想去哪里?”
怀袖两眼发光,试探着问:“先生,远些的地方能去吗?”
“多远。”
怀袖眼神一偏,有点心虚,“江池,也不是太远......”
江池在京郊以东,是一片宽广的大湖,东阳之战时,那里曾有过一场激烈的水战。
东阳之战,是大祈与燕国的最后一战,也是祈军大破燕军的制胜一战。怀袖虽未亲眼见过战时情景,却多多少少听府中下人谈及过,说是东阳之战时,不知死的老燕王竟派燕国太子率军从江池而来,企图潜入上京偷袭。却不想在湖水正中,被大祈军队拦截。两军对阵厮杀惨烈,满湖碧水久战成赤。就连那位燕国太子也在激战中落水,至今不见尸骨,想来已在湖底被鱼虫啃食殆尽了。
下人们议论这些时,总是避着怀袖,就连看见她过来了,也赶忙散开不说了。
怀袖听得断断续续,却也大概拼凑出来,似乎是那位燕国太子至死抗争,始终向着岸边的方向冲杀,最后寡不敌众,身中数箭落水而亡。
一个即将覆灭的国家,一场明知是死的战役,却能让一国太子拼死以赴。这样的人物和故事,不免让怀袖好奇。而真正让怀袖想去江池看看的原因,还是前些日子的一场梦。
前些日子她趁着先生无暇亲守,漏喝了好几日的药,致怪梦频发。而在那些怪梦中,她便梦到过那一池血色尽染的湖水。
赤色湖心上,怀袖看见有一人仰面泡在湖水中。那人一身铁甲,兜鍪无踪,一头长发乱蛇般散在水里,看起来十分骇人。
那日梦中,怀袖立在岸边,眼睁睁看着那人一点点浸入水中,直至消失无影。她想喊人来救,却根本无法开口。一瞬间,往日从只言片语里听来的战事,残酷而直接地出现在怀袖眼前。
当生与死,胜与败的苍凉扑面而来时,即便在梦里,怀袖也突然开始厌烦府上婢女们对江池水战的议论之词。
她们饭后茶余闲聊几句,就把那场战役简言概括。概括后,还不忘鄙夷燕国太子的自不量力,却丝毫不怜被鲜血染红的江池之水,还有那些......
那些葬身湖底的,无论大祈或燕国的将士。
怀袖眼睛眨巴眨巴,脱口而出“江池”后,又想到帝师府距江池着实不算近,出了城门往东还要再走上十多里,就是骑马过去,一来一回也要到深夜了。
先生没有一口应下,怀袖已大抵猜到,他是不允的。
果不其然,子书律的目光平静,像厚重的墨浆一般,看不出情绪。在听到怀袖口中“江池”二字时,神色不改,只低头将手巾再度拿起来,缓缓擦拭手背,淡定地拒绝她:“江池太远,再加今晨下过雨,京郊过去的路更是泥泞,不便骑马。”
就知道他不会应允,怀袖撇嘴,梗着脖子看他。子书律放下手巾,又转过头来宽慰她:“阿袖若想去,待秋日天凉之时,我亲自驾车带你去,如何?”
听他如此说,怀袖刚沉下去的心又雀跃起来,脸上也挂起了笑,“先生答应我的,不可反悔。”
子书律伸手点她额头,却在抬手的瞬间记起自己没有握扇,转而收手笑道:“自然不会。”
是啊,他自然是不会反悔的。只是他并未答应怀袖,这秋日究竟是何时的秋日。兴许是今年,或者是明年,又或者,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某一年。
他害怕去面对,更害怕怀袖去面对。
*
景斐在马厩给一黑一白两匹马喂饱了草料,又仔细梳顺马毛,装好马鞍马镫,命人牵到府门外候着。
怀袖回韶年轩换了一身利落的男装,青丝高束,月白色的发冠两侧垂下飘逸的绸带。青丝白绸,将她不施粉黛的脸衬得更有少年意气。
子书律已上马等她,余下一匹白马,是留给她的。
怀袖大步走过去,从景斐手上接过缰绳。上马之时,隐隐看见景斐似有话要说,动作稍缓了下,便听到他立在马头一侧,很小声的对自己道了一句“吉乐”。
吉乐,生辰吉乐。
怀袖冲他一笑,翻身上了马。
她的马术受子书律教导,却和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