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于安晏来说,2014年的最后一天,依然是一个不明朗的日子。下午,安晏应邀出现在萧娅娅学校,在礼堂里,静静地等待着下午的演出。
原定下午两点钟就开始的活动,不知是什么原因,一直到三点多钟都没有开始,安晏一个人坐在后排角落的位置,用暗灰色的呢子大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不是在等演出什么时候开始,而是在等萧娅娅什么时候出现。礼堂里的人越来越多,耳边越来越嘈杂,不一会儿,他发现自己的周围都坐满了人,却唯独看不见萧娅娅的身影。
无休止的等待让安晏渐渐地失去了耐心,他本来是想和萧娅娅打声招呼,然后再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体面地离开。可是,礼堂里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有老师和家长,还有许许多多的学生,这里的学生和其他学校的学生不太一样,他们都比较特殊,其中包括只能用手语进行交流的聋哑学生,还有坐着轮椅无法自由行动的肢体残疾的学生,以及视力低下的盲人学生,当然,还有一些安晏一眼就能分辨出的精神异常的学生,因为那些孩子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着他,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萧娅娅的本职工作,接触到了那个在他书店里看了五年英国小说的女孩子的另外一面,无意间走进了一个在他看来完全陌生的领域,一个圣神不可侵犯亵渎的伟大的工作领域。那一瞬间,他对萧娅娅肃然起敬,同时,他也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卑微,感到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应对当前的局面,他感到如坐针毡,迫切地希望自己能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安晏想道:“这就是萧娅娅每天都要面对的环境,这就是她热爱的事业,那些孩子的纯真的目光就是她工作的动力,我每天坐在书店里,就像个井底之蛙,我之前根本就不了解她,我也不配去了解她,我甚至和别人打赌,为了我自己的感情问题,打算去利用她的感情。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为什么要和甄妮打那个赌呢?那是最卑鄙无耻的行径。假使我再见到她,假使我真的那么做了,欺骗了她,我要怎样收场呢?万幸的是,这一切都没有变成现实,一切都没有完全付诸行动,所以,我必须悬崖勒马,我不能再见她,我必须立刻马上离开这里。”安晏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越想越害怕,当他从座位上起身的那一刹那,他甚至感到一阵目眩,最后,他只能慌不择路地从礼堂里逃了出去。
2.
安晏没有看到萧娅娅,但是,萧娅娅却早早地发现了安晏,她就站在舞台幕布的侧后方,亲眼目睹了安晏逃走时的情形。
自从被安晏三番五次地邀约,萧娅娅便经受着和安晏几乎一模一样的忐忑心情。
从最初和安晏相识,到眼下这个时候,从她对安晏一见倾心开始,已经过了将近五年的光阴,这五年,是暗恋的五年,是单相思的五年,是爱情受阻的五年,是爱情命运的幻想被反复放大又反复破灭的五年。
五年前和安晏初次相遇,她开始相信命运,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决定她和安晏的命运,往后好几年的相处,她同安晏保持着一种如同朋友又不是朋友之间的交往,一直以来,都不曾明确地决定她和安晏之间的命运,是一起的命运,还是分开的命运。五年如一日,他们每天的相遇都像是最初的相遇,每天的来往都不比陌生人之间的来往强多少。世间大多数的爱情都是如此的平庸和不幸,悄无声息地展开而最后又无疾而终,只有无尽的遗憾,一切都不值得回顾,也不值得铭记。不幸的爱情比比皆是,但不幸的爱情也不是一无是处,不幸的爱情倒是更容易给作家带去灵感,更容易成就诗人不朽的篇章,只不过,在诗人的诗句里和作家的故事情节里,那些人和事都不会那么平庸了,一切都会变得凄婉而又荡气回肠。
她几乎每天都会在英国作家的小说和诗作中看到这样那样的故事,这样那样的诗句,因此,她渐渐地相信了,他和安晏之间也不会这样平淡地继续下去,她喜欢安晏,她也能感觉得到安晏也是喜欢自己的,这种相互之间的喜欢,不完全是悄无声息的,尽管含蓄,模糊,但是是有迹可循的,包裹住他们感情的不过是一张薄纸,阻挡着她对美好爱情憧憬的也不过是清晨里的一层惶惑的迷雾,隔着迷雾和薄纸,她猜测着自己将来的命运,一起的命运,分开的命运。但是,她还是固执地认为,在没有彻底真正地分开之前,她坚信那会是一起的命运。
终于,她认为的那一天到来了,就在2014年即将结束的时候,安晏竟然破天荒地向她发出邀请,要和她见面,和她说话,请她喝咖啡和吃饭,而且是单独的,持续了好几天的,当面的邀请和电话里的邀请,尽管那不是自己幻想中的情形,安晏的表现也完全不符合她对安晏的预期,但是,这是安晏五年来的第一次。当她看到安晏在和自己说话时手足无措的样子,她自己也无法保持像往常那样由内向外的镇定,无法像以前那样勇敢无畏,她心中充满了喜悦,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张。
在后来的几天里,她没有再去安晏的书店,她心中的困惑还没解开,那就是安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