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楼小筑内一座鎏金博山炉升着袅袅青烟。半开着的窗外骤雨倾盆,天幕黑沉,乌云如浪涌般翻腾回环。
凛风鼓动窗棂,坐在案边的女子握着发簪的手微微一抖就在皓白的脖颈上留下一道醒目的红色。
“观音血。”
玉石堆砌的阶上,男人半披着外衫赤脚一步步走来,眼眸含笑,带着几分兴味微微倾身,伸手勾起叶满庭的下巴。
“叶小娘子这副皮囊果真不俗。”
叶满庭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握着匕首的手心一片汗湿。她被强迫着直视男人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颤声道:“万老板也不错。”
万木春笑了,又凑近了些,嘴唇贴近叶满庭的唇角,近乎咬牙切齿地问:“不是死在连山了吗?”
叶满庭眼睛酸涩,不知所措地眨巴两下后手腕微转,刀尖抵上万木春的喉结。
“请万老板助我。”
万木春舌尖抵着上颚,紧盯着叶满庭后退半步,突然厉声道:“回话!”
叶满庭又不傻,她就那样瞪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盯着万木春。窗外风雨大作,冷气顺着窗沿漫进来。
吹得万木春眼睛泛红。
他注视着叶满庭,眼里似乎有泪要下,他深吸一口气,哽咽声几乎压不住。
“叶满庭,你当我是什么?”
叶满庭低头默了一会儿,终究是一句话没说,起身离开了。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死在连山。
外头风雨正盛,乌云密布的天空下,街道黑黢黢的。
叶满庭裹紧了单薄的衣衫,在嘈杂的雨声中隐约听见痛苦的呻.吟。
疾雪飞扑,崎岖的山路上湿滑不堪。叶满庭已经走不动了,叶嘉只能架着她往前,血水泡湿的鞋跟一脚深一脚浅地落在雪地里,留下或浅或深的血脚印。
一连打了三天三夜体力早已透支。叶闻远拄着残剑拖着脚走在队伍最前面。
叶满庭张着嘴困难地索取空气,她后悔偷偷跟着哥哥来这儿了。真的。
好不容易爬回了据点,却早已横尸遍野,千万着黑甲的士兵尸体堆叠得跟小叶满庭一般高。
叶满庭已经听不见哭声了,她甚至想笑。脚边焦烂的盾牌覆了一层深重的胭脂色。每一次喘息浓重的血腥味儿争先恐后地挤进鼻尖,催得她几欲作呕。
“哥……阿兄……”叶满庭干笑一声,毫无征兆地哽咽起来。
叶嘉一手抱住她愣是一句安慰的话说不出来,赤红着双眼捏着长剑的手青筋暴起。
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
腿伤骤痛,叶嘉猛地皱眉,险些站不住。叶满庭扶着他,红着鼻头道:“阿兄,我架着你走。”十多岁的叶满庭身量还不到叶嘉的肩膀,她费劲又努力地踮着脚,眼泪终于唰得一下流出来。
叶嘉疼得只能发出气声,叶满庭听见他笑了。
他说:“还轮不到你一个女娃娃……”
叶嘉跟着叶闻远在雪地里趴了三天三夜,小腿中了一箭,早已冷得僵直,动弹困难。
叶嘉终于是站不住扑通一声向后仰倒在深色的尸山上。雪籽打在他血迹干涸的盔甲上宋知才发现,阿兄的胸口不知何时也中了一箭。
“阿兄!阿兄!”
“阿爹!阿兄他!”
叶满庭猛地抬头,无助地哭喊着。她浑身颤抖起来,牙齿哆嗦得闭不上嘴。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爬到海边的,也不记得怎么活下来的,总之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不见。
叶嘉厚实的披风还裹在她的身上,她笨重的像个粽子一样在地上挪动着。
叶嘉身负重伤,腿脚还被冻得不良于行,那么多血把他的双脚泡的发肿她却毫无知觉。
“姑娘?”
侍女捧着一碗热茶轻唤。
叶满庭恍惚回神,刚想伸出去接碗的手顿了一下,问道:“有药?”
她的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沐云楼的侍女是做惯了这些活的,只低头应声。
“不喝,你走吧。”
为了防止刚买回来的姑娘逃跑,闭了门沐云楼都会给她们喝药,让她们浑身无力昏昏欲睡。
叶满庭是难得一见的敢与老板叫板的人。
侍女顺从地退下,不一会儿打帘进来一个人。叶满庭坐在妆镜前梳妆,看得见他一身天水碧袍衫。
少年刚过二十二岁,面容尚带棱角,长身玉立,自有一种风度,叫人不敢直视。
凉风从窗外一股脑灌进来,叶满庭起身拨开探进窗棂的松枝将窗户合上些许。
室内一张矮几,对面坐着头戴玉冠的少年。
“你都这样了,还敢找他?”唐夤轻轻拨开她盖在脖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