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抿着唇，她从没这样想过，他能同意这桩婚事，已然是她欠他，又怎会利用婚约，去赚碎银几两？
何况，就算玥娘不说那句话，这些酥酪，她到了傍晚亦能卖出去，这桩罪名，她不认，六娘倔强而委屈地偏过头去。
“我没有，我又不是卖不出去，没必要借你的声名。”
孟简之默了一瞬。
“跟我来。”
他又伸手拽住六娘的手臂，将六娘拉到一旁的茶楼里。
他头回这般正经地坐在她对面，六娘心里砰砰直跳。
孟简之是不是真生气，她隔着一丈远都能嗅出来，刚才，他必然是怒急了。
六娘垂眸瞧着手中的茶杯，不敢抬头看他。
良久，孟简之开口“我如今连个官身都没有，还没到你能到人前炫耀的时候。”
六娘垂着的眼眸又黯了黯。
“以后不要再去卖酥酪。”
“可我……”
“你除了这等俗务，便无事可做了吗？”孟简之的眉头轻轻蹙起来。
六娘听了这话，觉得咽入口中的茶太凉，将浑身都灌了个凉津津的，六娘将杯子推到一旁，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色。
她喜欢跟着阿娘做酥酪，因为食可令人解忧，若是身边人能开心，六娘便会欢喜。
她幼时曾使劲浑身解数为了孟简之笑一笑，可却收效甚微。
她当时不明白，为何美食佳肴在前，却讨不来他的欢喜，现在六娘知道了，这些于他而言，不过俗物罢了。
六娘回头看着孟简之淡淡的神色，那她呢，在他眼里，亦不过是俗人是吗？
六娘心里一凉。
“你卖酥酪半年能挣一两银子？能养活师父师母？”
六娘无言，她帮大娘卖酥酪不过是贴补家里些银两而已，若要用以维持生计确实不够。
“读些书吧。”
六娘望着他，她想，这大抵是他厌弃她不读书了。
可六娘并不是不喜读书，自顾翁戎把她收养回来，亦教她识文断字，顾翁戎是前朝的进士，怎会不想在她的课业上下过功夫。
只是后来，顾大娘独自卖酥酪辛苦，六娘不能置之不理。
诗书琴棋，那是大家女子的功夫，而她，认得自己的身份，不敢做这般的妄想。
可如今不同了。
六娘看着眼前的孟简之，他是要青云直上的人，如果，他有一个胸无点墨的妻，大体会被同僚笑话。
能读书，很好。
何况，若是能与他一起去书院读书，她自然也是欢喜的。
“可，书院不允许女子入读，阿爹又忙着编修院史。”
“你的阿爹是书院的师长，纪瑶琴日日去书院旁听，你亦可以，只是你从未在此事动过心思罢了。”
六娘看向孟简之，纪瑶琴，她不是头回听过这个名字，她听说她是山长的幺女，娘亲是四大世家出身，听闻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于读书一事更有天赋，若非，是个女子，也许真能考个举子回来。
在这一点上，六娘哪里能不佩服纪瑶琴。
可纪瑶琴这三个字从孟简之嘴里说出来，六娘总觉得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他一向对周遭的人事不上心，尤其对女子，哪里曾有过女子从他嘴里以这般口吻说出来呢？
六娘埋下头。
良久，孟简之叹口气道“我并不是要你去书院，汝宁书院藏经如牛毛，你即使钻进去，也定然没有头绪，我来教你。”
六娘一怔“孟哥哥来年要去参加春闱，教我，不会打扰到你吗？”
孟简之转了转手中的杯“无妨，教你倒花不了多少功夫。”
六娘闪了下眼睫，心中欢喜起来。
孟简之愿意亲自教她，也许，也并没有那么厌弃她吧。
“还有，玥娘性子太过不拘，日后，少与她往来。”
六娘嘴角的笑意一下子散开去，她微微蹙着眉头，嘤咛道“我与玥娘自幼相识，她虽个性直些，却没有什么坏心思。”
六娘见孟简之眉尖蹙得更深了。
慌忙道“孟哥哥，你放心，以后我会叮嘱玥娘不再在旁人面前说你的事，我一定让她多加注意。”
半晌，孟简之抿唇将茶杯掷在桌上，甩袖欲走。
六娘慌忙起身“孟哥哥……”
“随你”他撂下一句，转身离开。
六娘深深叹口气，慌忙跟出去。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雪来，六娘才发觉，他步子这样快，等六娘跟出来时，已不见他身影。
雪花落在六娘的眼睫上，她轻轻眨了下，便化为晶莹一滴落了下来。
后来的几日，天愈发冷了起来，雪已积了一地，就是到了春季也不好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