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颦从马车走下,干燥粗糙的风裹着沙子砸到脸上,她不禁心道:这甘州也太艰苦了罢。
“嫂嫂。”
罗虔站在营外,半张脸躲在狐毛斗篷里,声音软软的,叫的她心一阵酸胀。身旁立着高大的青年,身披冷甲,胳膊搭在罗虔肩上,一副将她护在怀中的样子。
倒是有几分般配。
“嫂夫人舟车劳顿,快来帐内暖和暖和。”岑弈不等她开口,紧紧牵着罗虔的手,径直将她引入帐内。
“他是……”
罗虔举起他们十指相扣的手。
“弈见过嫂嫂。”岑弈立刻麻溜改口。
萧颦没见过这么会来事的人,一时间梗住了:“你是岑玄蔚的二弟,可我怎的从没听霜霜提起过你。”
岑弈将罗虔按在座位上,腼腆笑道:“霜霜怕兄长责怪于她,故而不敢提起。今日嫂嫂千里迢迢来看望,且先让嫂嫂见一见。”
“你倒是懂礼数。”萧颦拉住罗虔的手,“我有些渴了,可否替我取些水来?”
这是有话单独同罗虔说,有意支开他。
见岑弈走后,萧颦开门见山:“罗虔,我同祝熹缘分已散。”说着掏出了一封信。
罗虔接过,上面大大的三个字。
和离书。
“是我请你大哥写的,他的心不在我这里,我无法忍受,所以,好聚好散。”
见罗虔没有反应,她深吸一口气道:“罗虔,别把我当成嫂嫂说那些客套话,把我当成抢走祝熹的人。”
罗虔掀起眼皮:“为什么?”
“你也觉得我很奇怪吧,嫁给祝熹是我年少的梦想,竟然是我提出和离。”她的嘴角泛起苦涩的微笑,声音有些沉痛哽咽,“可是没有人能忍受,丈夫不爱自己。”
“大哥他。”罗虔咬碎了牙,“爱你。”
“当真如此么?”萧颦快要哭出来,“你看他的眼神……与我年少爱慕祝熹一般无二――或者说,你比我克制。而他,他不爱我,无非是心里装了人,你比我清楚,这个人是谁。”
罗虔痛苦地捂紧耳朵,脑袋沉的快要炸开。
“罗虔,我一点也不快乐。”萧颦絮絮叨叨,泫然欲滴,“他亲口许诺我,此生决不纳妾。他待我如儿时一样好,体贴入微,对我的每一句话都有反应,也会听进去我随口一说的话。可是他从不碰我,就算同床共枕,他也只是睡觉。”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没有欲望,难道不是一种厌恶么?祝熹讨厌我,用他的行动,无时无刻提醒我,他讨厌我。”萧颦快要疯魔,激动站起身,“他画我,看我,敬我,爱我,却从不碰我,哪怕我学些青楼的下作手段……就算我下药,他也不肯。”
罗虔嘴唇微张,瞳孔剧烈收缩。
“我自己也没想到,原来我可以同他说出和离这两个字。从前,他在我心里就是天上神仙般的人物,才华横溢。我根本不敢想同他成婚,然而一道圣旨下,我成了他的妻,唯一的女人,我被惊喜冲昏了头脑。然而我这一路上都很恍惚,我在想,这圣旨到底是福是祸。”
罗虔没有说话,咬破了嘴唇,血腥弥漫了整个口腔。
“当初,若你嫁给祝熹,你们就会活成我幻想的恩爱夫妻。”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我开始后悔叫你眼睁睁看着我入洞房,我毁了你,也毁了祝熹。”
罗虔扯开嘴角,有几分嘲弄:“皇命难违。”
萧颦绝望地摇摇头:“他喝醉了就喜欢念什么诗词,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他分明是凝视着我的,可好像透过我在寻找另一个人的灵魂。”
罗虔只觉无形的一双手掐紧脖子,她张牙舞抓快要窒息。
这些近乎一模一样的话,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眼下的处境。
“人都是贪心的,他对我好,可我们从不谈心,我希望能走进他的心里。当我真正走进去了,我发现那里荒芜又凄凉,山河险阻,哪还有什么意气风发,鲜衣怒马?”萧颦有些虚脱,狼狈地靠着椅子,“祝熹在那一天死掉了。”
“可是,我没法再喜欢了。”罗虔眼神凉薄,“我有了心爱之人,他在甘州,我等他提亲六礼,我要带他去见祝熹。”
“就是他么?”
罗虔碰了碰嘴唇:“我要对他负责。”
“虽然你年岁比我小,可我从不唤你霜霜,因为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小妹,我一直以为你是阻挠我靠近祝熹的绊脚石。”萧颦不知怎么笑怎么哭,“结果到了最后,我成了那个令人生厌的绊脚石,拆散了一段圆满的姻缘。”
罗虔不知道是怎么送萧颦去驿站的,她只知道她倒在岑弈的怀中。
“你都听到了?”
岑弈觑着她的神色,生怕罗虔变回原来的样子,嗓子像黏住了:“是。”
谁知她语气轻快:“嫂嫂说,想提亲,先做到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