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是提前算好的,恰好在天色熹微,城中百姓晨起之时,队伍敲锣打鼓的进入闹市区,几位全福夫人都正襟危坐打起精神,吉利话一串串不要钱一般往外蹦。
百米长的队伍前后早有人将准备好的几箩筐铜板抓着往人群中撒,所过之处百姓一路哄抢。
只是,气氛仿佛有些不对劲?
扔了铜钱抢的挺快,可道喜的人不多,围在周围的百姓们手里,几乎每三五人中便有一人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的纸张,左看右看,上面不知写了什么。
有人细细研究,有人伸头去看,双方嘴里议论着什么,对着纳征队伍指指点点,笑的意味深长。
鼓乐震天,只看到他们嘴张张合合,听不到声音,崔二老爷直觉不妙,身边有机灵的小厮面色大变的拿着刚买来的纸挤过来递给二老爷。
那纸张上拓印着一个小故事,名叫换亲记。
讲的一江南富户家女子因母亲早逝,父亲娶了继室,继母和继妹苛待女子,女子处处忍让,只期望和未婚夫成亲后脱离苦海。
没想到未婚夫一朝高中状元,和继妹暗通曲款,继母和继妹为了抢夺女子未婚夫,坏了女子名声。未婚夫家中母亲见风使舵,上门提出换亲,将姻亲转到继妹身上,女子无依无靠无处辩驳,跳湖以证自身清白,醒来却撞见继妹和未婚夫纳征之喜,气的呕出一口心头血,撒手人寰。
故事大约找了名家执笔着墨,写的通俗易懂,荡气回肠,将女子受辱经历描绘的如同身在其中,人神共愤,若不是这情节实在熟悉,崔二老爷都要赞一声:好文采!
此时,他黑着脸望天,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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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纸扔的巧妙,崔家附近没有,王家附近也没有,其余城中各处满天飞。
等崔家察觉到不妙的时候,找人去清扫已经来不及了。
崔家正厅里,崔夫人拿着手上的纸张粗略看过,一拍桌子,大怒:“真是岂有此理!”
这分明是暗讽王家和崔家换亲之事!
“立刻调动家中所有空余人手,去给我清扫干净!”
跪在地上的管事瑟瑟发抖,声音颤颤:“夫人,这拓本遍布京都,已经流传开了。”
崔夫人气急:“大喜日子里,闹出这样的丑闻,睿儿以后怎么在官场立足 。”
意气风发的崔夫人颓然坐在椅子上,目光狠厉:“到底是谁害我儿子!”
难不成是王家那个被退亲的嫡长女?
她很快又自己否认,不,王飞仙若有这个心机魄力,就不会被抢走婚事了。
听说王飞仙的嫁妆都捏在继母手中,纸张金贵,全城四散,这份财力不是王飞仙能有的,杨氏可不会给王飞仙这么多月银挥霍。
那会是谁呢?
她心里琢磨着崔家最近有没有得罪人。
想了一圈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由得迁怒到王自矜身上,身为后宅女人,她不是不知道王自矜的招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没想到连累了儿子。
早知如此,不如娶了王家那个木头大姑娘。
崔尚书坐在酸枝木八方椅上,任由妻子气骂,他比崔夫人想的更深远,这故事传开,杨佩蓉和她女儿固然讨不了好,受影响最大的反而是他的儿子。
睿儿自小聪慧,人品,样貌,家世俱佳,好不容易熬出头,评品后还没正式授官,却迎来一记重击。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明日朝堂上会有多少弹劾崔家的折子,儿子的官职分配恐生波折。
多年苦心经营,临门一脚出了这样的岔子,崔尚书只觉得头阵阵发晕。
他强撑着吩咐管事:“派人去传话给二老爷,一切照旧,此事就当不知道。”
事已至此,崔家和王家婚事已定,再不满也万不可反悔。
李家将王飞仙那个外孙女看的眼珠子似的,换亲一事将李家得罪个死,不能再得罪王家了。
王家执掌吏部,维护好这门亲事,对睿儿授官有利。
王家牡丹院里,王自矜少见的穿着一身正红色衣裙待客,裙摆里织了银线进去,莲步轻移间,光线照射下熠熠生辉。
崔家和王家家世相当,崔旭睿能力相貌都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在坐的姑娘们无不艳羡,拉着王自矜连声恭维。
一片恭维声中,王飞仙扶着青瓷的手款款而来,向众人问好。
霎时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她往日里总是一身红衣,容色艳丽逼人,让人不敢接近。
倒是王自矜,容貌清秀,爱穿白衣,性格柔和,活泼爱动,惹人怜爱,伸手不打笑脸人,都是贵女,她们自然更愿意和王自衿来往。
今日突然换了装扮,众人发现她瞧着也没那么不好接近,面色有几分灰白,大约身子不爽利。
美人生病也是美的,想到王飞仙的“病因”,大家更多了两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