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醒来时,是在他被送回来后的第四天。
他四肢无力,头脑昏沉,看着屋里的摆设,一时间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趴在他床边睡着的姑娘,发际凌乱,侧脸清秀。他怔怔看半天,认出了她,这里不是千暮城的家,却躺着一个他熟悉的人。他想起来了,他离开了千暮城找到了他师父木堇寒,不到一年便成为他秘密选定的下一任移幻师。他去过了和渊,见到了泉眼,体内的灵石换成了他师父的。他不由得摸摸心口,心跳同从前一样,又试探着去触碰涂月溪的额头,她是他朝朝暮暮思念的人,这几年没见,对她的爱意有增无减。那晚,是她的琴声唤回了他迷路的灵识,知道她就在身边不远,他才有了勇气同体内错乱的灵气顽抗。过去的四年,漫长而遥远,师恩如海,他成了他灵石的继任者,如今醒来,恍如大梦初醒。
他恍惚记起了给她寄去的信,她赶来见他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心里有他,不再怪他?可是,她能接受他换灵石的真相吗?还会像从前一样看他吗?他不知道,想到此,不免有些惆怅,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
义王有过提醒,换了灵石之后,他从前的记忆有可能会有不同程度的淡忘,同时,他也会获得些他师父的记忆,也许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但若控制得好,也可以留住自己不肯忘记的,使两者毫不相干。他没说如何去控制,何时开始萧遥亦不知道,还好,此时此刻他还记得她。如果真的会慢慢把从前同她的感情忘记,至少从现在起他想一直守着她。他重伸出手抚摸了下她的脸,那冰清玉洁的面庞令他魂牵梦系如冬日的暖阳。
涂月溪正做着白日大梦,梦到她爹和萧遥同她一起坐着牛车唱着歌回千暮城,青山绿水好不惬意,忽然飞来只大蜜蜂,蜇得她满脸脓包。
“起开,起开!”她扑棱着双手一顿拍打,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再一定睛方惊诧地发现萧遥醒了,仓促间,一阵窘,她揉揉惺忪睡眼,坐起身。
“你醒了?”涂月溪问他。
萧遥温柔的手被她粗暴地打将回去,一时不知怎么冒犯到的她,眼神惊厥,她居然对他这般不客气了,比从前更甚,愣在那不言语。
涂月溪见他半天无话,表情怪异,心一沉,怕他是昏迷多日,醒来变傻了,小心翼翼凑过去,摸摸他额头,不烫手,他却没反应,便不轻不重又在他面颊拍了拍,问他,“你还认得我吗?你好好想想!”
他猛地恢复了力气,抓住她手腕,颤巍巍地埋怨道:“月溪!我刚醒,你便打我,你还跟以前一样记仇!不好……不好,胸口疼,好疼……”说着,他松了她手腕,故意闭起眼呲牙咧嘴地吓她。
涂月溪一看慌了,“不是,不是,你哪儿疼……哪儿疼?我记你什么仇啊!你别乱动!别乱动!我……我……我去叫金管家过来!”她急得不知所措,起身就要冲出屋去。
“你回来!”萧遥一把拉住她。
她一个趔趄倒过去一头撞到他胸口上。“哎呦!”两人齐声惨叫,她迅疾又弹了起来。
“你没事儿吧?撞哪儿了?”眨眼的功夫涂月溪在他胸前乱摸一通。
萧遥盯着她瞎着急的样子,坏坏地笑起来,按住她一只手移到心口,振振有词道:“这里疼,一直疼。”
涂月溪飞红了脸,他手上的热度心上的狂跳一下子窜到了她全身,她好像被雷击倒了一样,说死便死了,她不敢看他,猛地抽回手。
萧遥半撑起身子,捕捉她深深低垂的眼眸,屋里氤氲起苦杏仁的味道,他声音微颤,却带着往日欺负不了她时特有的温存,轻声道:“你来了,我就都好了。”
她轻轻抬起眼,对视到他的一汪深情,心里甜甜的,却装糊涂言道:“你是该好了!以前你一病睡个大觉就好,这次睡了四天!”
“哦?我竟睡了这么久?”萧遥看着她比划个四,心里欢喜。
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吃不喝的,还好有气幻师送来的药撑着。”
萧遥寻思了一会儿,没想到换了个灵石,跟鬼门关走了一趟,他隐隐记得自己被送回和渊南宫,但怎么回来的他全然记不起来,昏睡这么久,只觉得体力不支,精神却大好,气幻师的药果然非同一般,再一瞧涂月溪,满脸憔悴,想她为了照顾他估计这几日都没休息好,问她:“府里的人你都认识了?他们待你如何?”
“他们人都和善的很,”涂月溪自去桌上端来一杯水,递到他面前。
他接过来,慢慢呷几口,又听她说:“而且我有你留给我的银叶,所以,府里这么大的事,都没把我当外人。”
她把银叶从怀里掏出来递给他,萧遥接过,呵呵笑了笑,嘴上说着是吗,那就好,那就好,心里却琢磨着,不知道金管家都告诉了她些什么,他一向老成持重,就算看出她是信赖的人,应该也不会和盘托出,于是没接她话,转而说起银叶,说它是他师父的宝物,世上绝无仅有,能看出一个人自身的潜在玄术,“等我大好了,再给你看看它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