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活了这一辈子,还是第一次来和渊禁地,而且是光明正大有离族的御灵使护送,他有些兴奋,又有些凄然。一个命中此行劫数难逃的人,即便死而复生,若灵识不归,那一样是个有来无回。
队伍在和渊的茂林中静静穿行,萧遥紧跟着马车,行了已有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尔弥幻境南门的外缘。
离族的太灵司带着御灵使早就等在那里。参天古树下,他身着蟒袍玉带,手执灵剑坐于高马之上,面容清冷,神色凛然。远处的车队渐行渐近,他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马车旁的萧遥,一个如风一般的男子,英姿飒爽,气宇不凡,颇有移幻师当年之雄姿伟岸。他问一声身后灵使,“那就是木堇寒选的人?”
灵使点头称是。他沉默片刻,挥一挥手,带他们迎了过去。
萧遥见有人来迎,看出来人,不感意外,躬身对马车中的人说:“师父,义王来了。”
义王乃先王唯一胞弟是也,战后得老灵司双灵石,身兼太灵司一职,手握重权辅佐幼主,不但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其操控驾驭灵石的力量更是在所有御灵使之上,离族人无灵石习不得玄术,但他们的御灵术却让所有的玄术师都又敬又怕。
车中的人沉闷半晌方才说话:“为师身体有恙,下车不便,你去吧。”
萧遥颇感惊讶,师父就是师父,连义王都不放在眼里,就这么打发了?他顿了顿,应了声是,夹了夹马身,硬着头皮驱马上前。
这义王摘了面纱,看上去也是个年轻人。萧遥停在他近前,一抬眼瞥到了他如冰封千年的瞳仁,他谜一样的年龄和他风住云停般的威仪令他身上起了一阵寒意,他迅疾收回视线,纵身下马,上前行礼跪拜,道一句:“有劳太灵司亲自来迎。”
义王让他起身,语气慢条斯理,继而问他:“你师父人如何了?”
萧遥站起身,禀言:“师父他神志尚还清醒,只是身子虚的很,走不得路。”
义王盯着他的视线不曾挪开,从他眉宇间感知到了他与他师父木堇寒身上完全不同的气质。木堇寒选的人会是怎样个人?他不禁有几分好奇,听他说完,复问道:“他自认时日无多,灵石不稳,到了泉眼一探便知。若他所言不虚,那你此行亦是赴死,能不能劫后重生也要看你的造化,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他的声音沉稳中让人平添几分信任,萧遥回答:“金熔成水,木焚造火,先死而后生,我是我,亦不是我,超乎于我。家师淳淳教诲,小徒明白,定不辱使命。”
他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一眼马车。车上的人此时已掀开了帘子,远望着他们微微躬身仓促施礼,便不再言语。义王不予怪罪。这个二十几年来一直拒他于千里之外的人,看起来仍不能释怀,甚至不愿抬头多看他一眼。从前的情义成了他背负的债,他画地为牢,在义王眼中早已成了个轮回在过去枷锁中的孤魂,倘若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能给他的唯有此——让他灵石不离,灵识不去。
他调转马头,背着身重又嘱咐萧遥道:“这次你们不能服灵丸来护定灵石,所以过了尔弥幻境之后,灵石靠近泉眼,随时可能涣散,切记要紧随我后,否则泉眼一旦召回灵石,若再想找回如大海捞针,到那时,别说尊师灵力尽失,就连你多年修为也付诸东流,纵是我双灵在手,也无力回天。”
萧遥点头称是。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行。行至尔弥幻境,车马未做停留,萧遥跟在后面,看着义王他们一一入了幻境之中,心内不免生出几分留恋与感概。他仰起头望着如海市蜃楼般的幻境,它有着庞大的身躯和令人眩晕的重影,它投下的流光溢彩似乎在倾诉着万千人的心事,千丝万缕从他心上轻轻掠过,令他不禁回头一望:他身后抛下的过去,即便再平凡,他始终舍不得。他有种壮士出征般的悲壮,心内一阵酸楚,这要一死了之也就罢了,倘若回得来,他是不是还是从前的那个他,委实难说。
“太灵司有言在先,还请少玄主莫要停留。”跟在他身边的御灵使提醒他一句,他收回思绪,驱马跟上。
迷宫般的尔弥幻境,震、巽两族有灵之人终其一生怕也走不出去,但在离族御灵使的引领下,他们不费吹灰之力穿行而过。
过了最后一片古林,行至林子口的空旷处,另一队人马从高耸的牌楼下走了出来。一个御灵使过来传话,让他们在此处稍作歇息后换新的马车。萧遥不解,待要问他师父,只听他师父说话道:“正好,为师也想透透气。”他说着咳嗽两声,伸出手掀开半边帘子。萧遥紧忙上前扶住,搀他下了车。
“再往里走便是泉眼,还有围绕它而建的皇族宫苑以及六大灵司的府邸了。”木堇寒倚靠在车旁,对萧遥说道。
“泉眼所在于你已不是秘密,但诸事还需按规矩来。”义王不知何时过来的,走到他们身前,命身旁侍者递过去水壶,接着言说,“那两架马车已熏过少许沉梦香,你们睡一觉,等到了泉眼自然便醒了。”
木堇寒沉默不语,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水之后,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