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比如说,让我离开夷微派?这样你们都会好过一点,你们的师父没有收过我这种徒弟,一切不过是梦一场。”
顾希昭凑到他眼前,一脸诚挚地问。
沈陵光忽地停下手中动作,开口道:“你想借这个机会逃走?”
顾希昭一副做坏事被抓包的表情,她别开眼神,小声道:“哪能呀?我这是为了你们之间的关系着想。”
相伴数日,沈陵光已然察觉了,她总是爱把情绪写在脸上,明明有一肚子心思,却什么都藏不住。
如此,他便微微一笑道:“你有没有想过,找回关于师父的记忆?”
眼看她露出着急的表情,忙要否定些什么时,他发觉自己拿住了她的把柄,竟然有些暗喜。
失忆一词,他也从那些时兴话本里见过。杜仲衡曾点评过书中套路,他批判失忆乃是书家大忌,一旦滥用就是败笔,想要人忘记时便忘记,想要人记起时便想起,比那佛经里的“方便法门”还“方便”。即便用得好,产生些落差起伏,让人心旌摇曳,也总归有些斧凿之意,到底是落了言荃。而说到做梦便不同了,日有所思,也有所梦,梦中即能通晓过去未来,一切尽知,梦有所往而此遇之,或此有所为而梦之,又有梦中离魂,行游天下,甚至有数人同梦,梦梦相通,可见这梦的花样,比失忆多多了。
然而失忆亦有不少法门,对付眼前这一个,并不需要多少诀窍。
沈陵光眨了眨眼,装作一本正经道:“我看过一些师父留下的书,其中就有关于记忆的恢复。如果你想练习剑术,我和绝尘都可以教你,这样你在派中也会好过一些,不会有人蓄意挑衅,你不至于想要离开。”
顾希昭瞪大眼睛望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他口中说出的。她像只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激动便神色异常:“不是!我没有受欺负。”
沈陵光噙着笑看着她,心头竟有些痒痒的,想起幼年时在逃亡路上见过的小猫,小猫瘦骨嶙峋,前爪攀上他的腿讨食物,他伸手去捉,猫却一溜烟转身逃开,长长的尾巴扫在手臂上,留下暖绒绒的触感。
他心中有所动,嘴上却不饶人,继续把那套胡话说了下去。
说到头才发觉,眼前的顾希昭已经有些惊慌了起来,她双唇微张,眉间紧皱,生怕被他看出些什么来。
他并不是个无心人,终于察觉到了那份惶恐,她是真正想从这梦中醒来。
那么他呢?他做的又是什么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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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光,我真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
渭水城,钟府,李钧抿了口茶,隔着帘幕对他说。
“一年不见,你可还好?”
“还好。”沈陵光点点头,周围眼耳庞杂,又是正事场合,渭水城中重重怪事,钟府中挂孝似的一片惨白,李钧与何思忆又在不远处闲聊,他实在不好与眼前的老友叙旧,只是淡淡问道:“你又为何在此处?”
“同你一样,因旁人而来的。你该知道,马帮那批远房亲戚众多,他们托我来处理钟府的事,是看我在家中没有牵制,正好对我下手。加上钟老夫人是我母亲的姑亲,我这一来,既是顺水推舟,又能卖钟府个面子,还可以气气我娘,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李钧倒是旁若无人地对他低声细语,他拨开帘幕,将一盏茶放在沈陵光面前,“我听说是钟夫人带你去的冰窟,她为何要单独见你一人?这若是换了说书人讲故事,那便是要好好添油加醋一番,年轻靓丽的深闺夫人,遇上沉稳少言的少年侠客,定要发生些什么才对。”
李钧抬眼,冲他一笑,“陵光,在我面前,你不必撒谎。”
沈陵光沉吟片刻,还是开了口:“你说接下来会去锦官的赏花大会,我有一事相求。”
“哦?你居然会主动开口求我。放心吧,我欠你不少人情,尽管开口就是。”
“我要去阆中找那位郎中。”
李钧的眼神警觉了起来,“裘友良?你去见他作甚?”
“跟钟夫人无关,我要问问他关于灾疫的事。”
“你想打听他的住处?这我可帮不到你了。”
沈陵光摇摇头:“不。我想请你在锦官照顾一个人。”
李钧微微侧头,好奇道:“哦?”
“我的师妹。届时我若没法及时赶回锦官,请你去派中找她。”
李钧更好奇了,“绝尘?她不是一向与你合不来么。”
“不。她是师父在派外收下的弟子,我担心她会在锦官出事。”
“哦?竟然有这般人物,我倒想见见。”李钧用茶盖扶去浮沫,若有所思道:“你担心她,那为何不伴在她身边呢?”
“我已决意离开派中。”
李钧愕然抬眼,“你要什么?”
“我不能再留在派中了。”
李钧一晌无言,只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