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将夕阳最后的茜红褪下后,晴世提着一盏灯,长长的树枝引着火,点燃了御澄边一个接一个的石灯笼,完成着今日最后的工作。白衣、黑布、流水落樱的黑布遮脸,和网络论坛上描述的濡鸦巫女一模一样,神秘、又令人心生安宁。说实话,真的亲眼见到的时候,夏油杰心中难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失落,大抵是他一直知道晴世是神职人员,以后要面对的世界和他们这些咒术师预是不一样的,可直至今日,才有实感。
明明就在眼前,但就是感觉自己再也没办法让晴世回到他的身边了。
神与人类总是疏离的,侍奉祂的巫女也是如此。
我们当真是互相有着恋慕之情的人吗?那真的是会喜欢上我的人吗?这样想着,夏油杰望着晴世的眼神不禁开始发怔。
而在身边坐着的五条悟则突然仰天长叹了一声:“啊,真是烦死了,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原本还想着,如果晴世恢复得不错,他们就趁这次把晴世从这神社里头带走的。
结果晴世是恢复得不错,但是回去咒术高专的难度系数激增了。
“看来你今天到现在还不是很清醒啊五条,”硝子的视线没有离开晴世,“如果刚才不是晴世,你猜是谁害得我们差点被神社暴揍赶出去。”
“嘁——”五条悟语调拉长,撇着嘴巴,语气有些类似JK撒娇,“那水笼神社最后不也是没揍人家嘛,结果是好的就可以啦硝子。”
硝子瞥了五条悟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视线很快又移回到晴世身上。
他们坐的位置距离晴世依次燃灯的地方有点远,有五条悟的六眼在,把说话的声音放得再轻柔一些时,并不会让人听见他们聊天的内容。
“晴世现在的身体状况呢?”硝子陡然轻声开口。
“唔,有点类似搭积木桥,咒力在出现崩溃失落的那边,灵力在完好的这边,互相交错保持力的平均,互相顺畅流转维持着平衡,但是属于咒术这边的积木塔突然大部分被拆成空壳,除了空空的封印构架还有点活跃,现在看起来她和有点咒力的辅助监督差不多。”五条悟的六眼仍在工作,实时反馈着周围的信息,而当他凝视一个人时,专注力的集中六眼对于力量的流转和显露看得分外清楚。
在他眼中,晴世现在就像是一个掉进泥坑里的毛线团,混乱、粘着,想要理清干净不亚于让人亲自把煤球洗成白色的。她体内那未知名的特级咒物依然存在,联系紧密,封印仍旧奏效,但特级咒物产生的咒力还有晴世自身能够产生的咒力不仅没有反哺给原主本身积攒,而是在自出现的那一瞬间就迅速消失,仿佛晴世的身上链接了一个无形的黑洞,不断榨取着她的力量。
也就迫使晴世不得不站在另一边,不再靠近与咒术相关的事情。
导致这一切发生的,那个背后的人,那位神官,他是以什么样的眼神注视着的呢?来自年纪大的老家伙般的注视?光这样想着,五条悟便感觉自己要朝那家伙来一发【术式·苍】了,可没办法,只要他们真有这样的动作,拦在他们面前的人,估计就要换成晴世了。
少年神子出身高贵,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第一次尝试到受制于他人的无力感。
明明他很强。
“晴世的状况,很严重吗?”夏油杰看着远处那抹纤细的背影,问道。
“现在努努力大概能把二级咒灵揍翻吧,突然变得好弱。”五条悟的手肘支着身后的台阶,两条长腿大大喇喇地岔开,苍青的眼瞳藏在黑色镜片后面,没有了笑意。他这个少年人遇到了人生第一个有关成长的无奈,没有愁容,但也不轻松。
三个人坐在台阶上忽然陷入一片静谧里。
忌火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驱散夜泉的。那火焰燃烧的周围,可以缓解人们因“山鸣”或人柱力衰弱时致躯壳灵魂处于半生半死的“夜泉濡”状态,被日上山的日落蛊惑,成为类似水中谏女的情况。
水笼神社从百年前迁址此处起,一直在努力恢复能够克制夜泉的器具,说来也是峰回路转。忌火的制作虽有记载,但早已因百年前的惨案断绝,当时看护忌火的三位火忌守通通被屠山人枢木恭藏落首。之后在水笼与黑泽两姓内十余位神官巫女沿着指定日上山路线前赴后继地搜寻中,方才发现了忌火需要特殊的木料,即日上山山脉生长的树木,令原本失传的忌火恢复,新的火忌守重新看护忌火昼夜不熄。晴世心知这一切的不易,来到水笼神社里生活的那日起便一直承担着点燃御澄周边石灯笼,倘若日上山的“山鸣”倏然而至,那么忌火作为御澄边的第一道防线,最起码能起到预警作用,争取时间让她赶来处理。
御澄洁净,却也相当可怖。
周围是石板铺就的行道,晴世转过身看时,石板行道宛如一条细细的河流,又仿佛难以逾越的界线。鲜活明亮的少年少女坐在那一边,而身躯年轻、灵魂和心灵却被锈蚀的晴世远远地看着他们,不禁露出了一个微笑。
晴世提着燃有忌火的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