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神官一起去见不来方夕莉已经是两周前的事情了。近来天气转凉,咒术高专内的植物亦大多有了泛黄凋落的态势。平成十七年十月的最后一天,是个月曜日,晴世和夜蛾正道请了一个假,早早地乘坐上去往神社本厅的车辆。
准确来说,今天与明日的交界时分才是晴世的生日。按照往常的习惯,神宫家会在这天白日就开始为她庆生,水笼神社也会来人向她祝贺。今年的有些特别,在庆祝生日之前,她得去神社本厅把濡鸦巫女入笼前的白无垢试穿一次。这么多年留的长发一时之间有了用武之地,即将十五岁的晴世由专门的梳发师帮忙把满头长发梳成先笄,而眼睑上的那颗黑痣也被精致的妆容遮盖大半,颜色浅浅的仿佛白纸上一点铅笔留下的痕迹。
她立于镜前,微微摊开双手。眼见着自己被穿衣师穿上一件又一件的华美衣物:补正、长襦袢、褂下着、带、打褂、怀剑、末广、筥迫……三四个女子围在晴世身边,神情庄严地为她穿上左衽的白无垢。深色的红夹在各色材质的白色之间,像在少女的颈项围出一道细细的血线。
女孩儿在生日那天收到礼物很正常,只不过晴世十五岁的生日礼物较为特别——是日后她入笼时要穿的左衽白无垢。
那算是是喜服,也是她的丧服。
水笼雫看着晴世被人一点一点地打扮整齐,眉眼之间的稚气在脂粉的掩盖下化为沉静。随后晴世坐于镜前,那双眼睛隔着镜子含笑看她。水笼雫如梦初醒,她捧着漆盒走到晴世身边,对着镜中唇上鲜红渐显妩媚的少女回以一笑,旋即打开漆盒,将一套精心搭配过的发饰小心地簪入梳好的发髻之中。
龟甲的发栉、花簪,大朵的绢制红椿花,银制的扇平打,另加各色小簪、后插,都是晴世选定的样式。有着长长尖尾的小梳子整理发髻额角散落的碎发时,晴世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对水笼雫笑了一下:“想到进笼的那天也会打扮成这样子,也许白衣服会因为夜泉变成黑衣服,不过,都会是好看的。”
“到那天,也会是小雫姐姐为我戴簪吗?”晴世侧过头,朝水笼雫露出一个温软的笑。
面对晴世,水笼雫时常觉得自己性情太过于软弱,以致于总有些克制不住眼泪。这次也一样,她眨眨眼睛,只觉眼前还是一片模糊,却在不停地点头:“嗯,会的。”
美丽发簪与发髻最后通通掩盖在柔软的棉帽子下。
神宫家的人都不在,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他们都没有看见晴世身着象征死人的左衽。
立于金色屏风前,看到安生国彦手里的射影机还有周遭的布置,晴世知道,这是要拍冥照了。一种能使花婿与永久花永久相连的照片。
“要拍照了哦。”
被安生国彦拿去研究过大半年的射影机结合的是现在流行的一些摄影元素,分辨率和颜色都与百年时的不太一样了。只见他今日穿着一身上衣下袴的和服,站在两个柔光箱后面,弯腰将三脚架上的射影机快门按下与拍照前的声音提醒,那一刻,晴世因突然闪过的光亮不禁偏过头,忍下了灵魂深处被攫取掉一部分的不适,但也深刻意识到:
她的“冥照”被留下了。
不管日后会发生什么,身为黑泽晴世的一部分,以另外一种方式留存了下来。
“如果可以,请让神宫家保存吧。”晴世如此对大神官轻声说道。
让她以另外一种方式,留在神宫家,和家人们的照片放在一起,百年之后堆在书架或箱子的相册里。那样就很好了,那样就足够了。
安生国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他将射影机里的胶卷取了出来,点点头道:“等我将这张照片洗出来,会亲自送去神宫家手里的。”
白无垢只是试穿,一切华丽装饰与妆容卸去,换上一身轻便的和服,晴世坐在金色的,绘有雪落红椿的屏风前。她低垂着头,眼睑上的黑痣展露出来,纤细手里捏着一支细细的烟杆,自口鼻处吹出烟气在空中翻滚,仿佛挣扎惨叫的灵魂。
对雏咲深羽而言,这个场景她熟悉得很,在晴世还没有去咒术高专以前,她便是这样坐在曾经永山的那个家里。当时隔着烟雾,晴世的若竹色浴衣衬得她似在光里的花,而如今,身着千岁茶布衿的晴世,她像是竭尽全力开完一季,最终花离开枝头,她也就要与易散的烟气合二为一了。
这一刻,雏咲深羽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会盛放夜泉的柩笼,还有那恍如空壳的永久花,于是深羽快步跑到晴世身边,牵住了她的手。
两个体温偏低的手掌心交叠,看取能力都极强的女孩儿于顷刻之间便了解到了对方的近况。
得知夏油杰与晴世之间的事后,雏咲深羽愣了,她在心里消化了好久,才算是真的反应过来。随即而来的心头涌起的一股怒气和醋意,又灼又热,好似一壶烧开的水要把水中的草木浇透,延伸至心脏的根茎瞬间蜷缩起来。
她和晴世没有什么不可知晓的秘密,这段时间她们两个各自忙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