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这么多年神主,水无月流歌从来没有对谁发过脾气。
这个世界于她而言,时常是杂乱无章的乐曲。所有人都喜欢说话,嘴巴的、心里的,存邪念者持“荒振”,存正念者为“千早振”,有时尖锐错音无可避免,却不至于刺耳。继承了母亲月守巫女血脉的她,自进入神社本厅,只是为了让人心中“端正之音”的月守歌能被正确演奏。
长久起来对于大神官的很多决定哪怕不解,水无月流歌都会投赞成票,在神社本厅乃至整个里侧世界的眼中,他们的水无月神主是大神官的忠实拥护者;思想龌龊或是为了贬低这位女神主的,私传风月暧昧的逸事亦屡禁不止,可她依然故我。在那些捏造或者扭曲事实的故事里,水无月流歌的形象也一直是温柔知性的女性,好像从来都不会生气争执一样。
不争执,是因为身为神主的水无月流歌知道,大神官的心相当坚定,自他心中流出的月守歌从来没有变过。
可是,这不代表水无月流歌不会生气。
负责接送他们的司机在外也算是个中层的神官了,见到水无月流歌把他们最珍贵的巫女大人半搂半抱走出屋子时,连忙下车打开了车门,而看清水无月神主脸色的时候,属实是被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看惯了神主总是微笑有礼的模样,那是第一次,从神主大人脸上看见这么阴沉又愤怒的表情。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这位神官看到身上开始蔓延开刺青印记的晴世,哪怕属于大神官心腹的他早早见过,看到那在皮肤下狰狞游动的蛇还是会后退几步。他快步走到后备箱,翻出他们聘请的在职虫师配置的药烟还有烟杆,递到了晴世的掌心里,问道:“晴世大人,你还好吗?可以拿得动吗?”
“呃、嗯……”晴世手疼得有些麻木,有些感觉不到掌心里是什么东西了。身上的蛇纹在柊木上游走,疼痛让她连身上衣服与皮肤接触都像一个酷刑,只好半蜷在座位上的晴世双眼紧闭,她的声音也疼到颤抖,却扭着头对水无月流歌说道:“神主大人……关于和放生的解释、可以请大神官去做这件事吗?”
“好孩子,你不要去管了,今天已经很辛苦了,快点服药吧。”面对晴世时,即便水无月流歌对大神官当时抱着那个匣子要求晴世继续被附身相当不满,说话还是温柔的,“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由我处理。”
于是在神官的辅助下,晴世衔住了烟嘴,吸食进了一口镇痛的药烟。而那位神官深知那药烟的古怪,一个人站在车子不远处,眼见着他们的神主大人气势汹汹地冲进那间屋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每个人都有点八卦好奇的心思,这位神官也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生气的神主大人呐。
“总的来说,你的梦境,是受寄香的影响,身为麻生家远支的你被她们错认为曾经的麻生邦彦……”
菊纹怀纸里那缕白发没有了原先的光泽,怀中的冥照成了一张古旧的黑白照片。安生国彦温声向放生莲解释着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成功收回日上山中柱和大柱的寄香,他似乎也有些疲累,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和放生莲交涉,希望他将麻生邦彦的东西交给神社本厅,相应的,安生国彦承诺,神社本厅愿意支付费用并提供能力范畴内的各色帮助。
放生莲没有灵力,作为一介普通人,他的人生里即便曾经被噩梦缠身,也不能相信鬼神真的存在;可现在的一切叫他不得不信,在知晓自己噩梦的根源,更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长得过于返祖,也不是什么好事啊。放生莲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了解了此次事件的原因后,本因那个白发女孩儿的眼神而患上的恐女症仿佛得到了解开的良方。他打心底里知道,自己当时如此害怕的视线,那个总是让他畏惧的女孩,不过是个苦苦等待的人,这样想着,身为作家的纤细敏感开始不由地怜悯那个女孩儿。
从麻生邦彦家拿走的东西现在被旁人带走,对放生莲来说也不是什么难受的事情。
“反正,我拿着寄香也没有什么用,她们等待的不是我,我是放生,不是麻生。”说到这里,放生莲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镜宫累,是第一次他没有躲开这个少女投来的眼神。尽管还有些不自在。
“让他们离开我吧。”放生莲如此说道。
安生国彦点点头,将白菊的寄香收进匣子里,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看见水无月流歌正站在那等他。
“怎么了?”安生国彦问,“怎么是这个表情?”
水无月流歌凝视着眼前的大神官,最终抿了抿唇,只道:“你太过分了。”
“因为我要求晴世接连让她被附身的事情?”安生国彦嘴角微微勾了一下,整个人第一次看起来有了中年人的感觉,“事实上,她完成得很好。”
“做得到不是非要这么做的!”水无月流歌忍不住将语气放重了几分,“哪怕是濡鸦巫女,哪怕是能力卓绝,她如今也只是个孩子!古往今来,师傅们就说过,巫女能代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