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延二十年,初春万物生灵之时。
怀中稚婴熟睡的面庞上还有一丝安详,抬头却只见漫野大火将玉京无情吞噬,耳边哀嚎声不绝。
此身如地狱
谢九珠茫然无错混迹在逃亡的百姓中却不知天下之大该往何处安身。
归家否?
呵,只叹路途遥远,零丁无衣。
从玉京到莲州何其远,一介弱女子孤身带着婴儿要怎么回去,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众人逃至北门,见禁军护卫首领正对着百姓高喊,“谋逆的赵王和妖后皆已伏诛!城中尔等束手就擒吧!”
那高墙之上悬挂着夫君的尸首,可怜他死不瞑目。
不该是这样,谢九珠心想,明明他们才刚刚有了盼了整整三年的孩子呀。
“有谁看到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吗?”
“有谁看到她了,抓住重重有赏!”
身后追兵又来了,谢九珠不甘心就这样赴死,她要报仇。
看着怀里的稚嫩面孔,谢九珠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对不起你……”
三年前谢九珠尚是莲州城谢家无忧无虑的小女儿。记得那年,天将入秋。
这个秋天对莲州城东谢家来说是一段极好的日子。
二房的四娘子即将出阁,而膝下无子的谢二老爷也即将从自己的兄弟那里过继一个男孩来充当自己的儿子。
“过继实在算不上什么喜事啊。”九娘子谢九珠这样说道,“我瞧二叔母并不乐意过继二郎,连着几日都不见她有什么好脸色呢。”
“二叔父却是很高兴的,别的高不高兴又有什么要紧的呢。”七娘子谢丹朱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即便二叔母她更喜欢三郎,可三叔母不肯点头,这又有什么法子呢。”
“二叔父他只是想要个儿子罢了,二郎三郎没什么区别,说起来还是三郎的年纪更合适些,二郎如今都开蒙了,哪里会不记得谁是自己的父亲呢。”想了想,谢九珠又说:“而且,我可不觉得二叔母喜欢三郎,她根本是谁都不喜欢。”
“又编排起长辈来了,你这张嘴呀。”说着,谢丹朱便用手指去捏九珠的脸颊,九珠哪里肯依,忙躲了过去。
是啊,已经记了事的孩子哪里比得上懵懂无知的孩童更好呢。
只要从小养在身边,又会记得什么呢。
谢九珠的疑惑不解在谢丹朱这里却是有答案的,只是说了也没什么意思,故而谢丹朱便把话题又绕了过去。
“别想这么多了,等四姐出了阁,过继的事也是板上钉钉了,再说了,你别看二叔母不乐意,四叔母倒是眼热得很呢,若换作是她,不论是二郎还是三郎想必都是乐意的很的……”
“什么啊,四叔母明明是想让六姐姐招赘她家侄儿,被祖父训斥过后这才打起的过继的主意,要我说,像二叔母一样替四叔纳几个妾室不就好了,何必要去过继呢。”
九珠尚还懵懂无知,在她看来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母亲叶氏一贯都是这样教她的。
“你呀,什么都不懂。”
谢丹朱深深的看了一眼尚还懵懂的小妹,手上的绣花针却一刻也停不下来。
谢九珠这才想起,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翻了年就到了阿姐出嫁的日子。
想到这里,谢九珠心中生出万般不舍。
说来也怪,谢家上几辈不说是瓜藤绵延也算得上是子嗣颇丰了,就连谢九珠她们的父辈也有兄弟五人。
可到了谢九珠她们这里却不知怎么了,阴盛阳衰。
前头好些年都养不活孩子,立不住。
大夫人叶氏曾七次有孕,却三次流产、两次死产,另有一子还未列齿序便夭折了,多年来只勉强养大了一个七娘子谢丹朱。直到后来才又得了谢九珠兄妹。
而别的房头也好不到哪里去,二房只有已出阁的三娘和即将出阁的四娘,而四房也是只有六娘一女。
五房暂且不提,唯一得意的恐怕只有三房的沈氏了,她膝下的两子两女已足够让妯娌们咬牙了。
便是大嫂叶氏也不叫她放在眼里。
但叶氏的心早在十四年前就随丈夫一齐沉进了冰冷的棺木。
即使是独女的婚事也不能叫她动容,平生所依只有青灯古佛而已。
谢九珠想起阿姐的婚事,心中万般不舍。
她打出娘胎就没了亲娘,自记事起就同谢丹朱一块起居,在她心里阿姐就如亲生母亲一般可敬。
等阿姐出嫁之后自己可怎么办呢,谢九珠第一次思考起这个问题。
谢丹朱虽只大她三岁,可长姐如母,叶氏又日日如那枯木一般万事不理,所以谢丹朱小小年纪便已很懂事了,比起谢九珠,她亦然像是个成人了。
“阿姐我真舍不得你,你要是能把我也一块带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