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望山上,长夜漫漫。
无念起身倒了两杯热水。
一杯给了床上奄奄一息的陌生男子,虽然已经吃了沁神丸,可他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男子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擦拭干净,露出相当俊朗的一张脸,挺鼻薄唇,轮廓分明。
只是,无论这人是貌比潘安,还是肥头大耳,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她甚至不知道这人是何身份,因何要救,带回妙隐寺,不过也是住持一句话而已。
她向来只执行命令,从不过问原因。
屋外寒风呼啸,如同狼嗥鬼叫,干冷的空气直往窗缝里钻。
无念喝下另一杯水,暖暖身子。
暖和的被窝被人霸占,无念只能趴在桌子上凑合一晚。
她倒也不甚在意,以往在风鸣岛,更恶劣的环境她也睡过,如今有瓦遮头,有食果腹,她已经很知足了。
无念记得从她有记忆起,她就住在风鸣岛上。
那是个隐蔽的孤岛,四面环水,与世隔绝。岛上长林丰草,茂密葱茏,鸟兽繁多,却也危机四伏。
岛上除了她和师兄,就只有一个严厉到令人发指的师傅——冀桑淮。
冀桑淮教他们习武,捕猎,分辨鸟兽的叫声,却从不给吃食与用物。想要的一切,都要靠自己拼命争取。
无念曾被毒蛇咬过,也被秃鹫啄过,曾与野兽夺食,也曾与飞鸟同眠。
每次她浑身是伤,几乎断气时,冀桑淮才会出现,将她医治好,然后再次将她遗弃在荒岛里。
后来,突然有一天,冀桑淮将她带出风鸣岛,为她疗伤,教她识字,让她知礼数,也教她杀人。
她成了顶尖的刺客,要么不动手,动手则不留活口。
师傅说,每个人生下来都有使命,你该去完成你的使命了。
然后她被送到妙隐寺,成了这里带发修行的尼姑。
她并不知道来这里的目的,她只知道师傅让她听从住持的安排,哪怕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必须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执行。
师傅说,她的使命,就是服从命令。
***
南望山下救回来的男子,一睡就是三天。
第四天清晨,阳光和煦,屋外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他躺在床上,眼皮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似乎不适应刺眼的光线,一时视线模糊的厉害。待到重新清明时,才发现一个软乎乎的小尼姑,正双手托腮朝自己眨巴眼。
无忧又惊又喜道:“呀!你醒了!”
男子张了张嘴,刚想回答,却剧烈咳嗽起来,伤口撕开的疼痛感,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
无忧赶忙倒了一杯水,踮着脚慢慢喂到男子嘴里。
“好点了吗?”
男子点了点头,哑着嗓子问:“你是?”
“我是无忧,今年八岁了,这里是妙隐寺,我是这个寺里的小姑子。你呢?你叫什么?”
无忧向来话又多又密,别人问一句,她非得答十句。好在男子并不觉得嘈杂,反而牵牵嘴角,温和一笑:“夏弈。”
夏弈并不是他的本名,可他身份特殊,更不想无辜之人受到牵连,便胡诌了一个名字。
他答得有些漫不经心,眼神正打量着这屋子,屋内十分简陋,除了必须的家具外,再无其他。
无忧人小却鬼大,噗嗤一笑问:“你在找无念师妹吗?”
“无念师妹?”
南望山下,他记得身受重伤,若不是亲卫首领步青帮他吸出毒,又让他服下潜息丸,将他藏在雪堆里,只怕他早就魂归九天。
再后来...他在雪地里,被人刨出来,他尽力睁开眼,那一瞬间,时间如同凝固了一般。
他看见一张少女清秀的脸,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
那张脸清冷出尘,若有过交集应该不会遗忘,可夏弈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却不记得自己与她有过任何往来。
是她,救了自己?
那她,又为何要救自己?
无忧看出他的疑惑道:“你不记得了?你被无念师妹捡回来的时候,气儿都快没了,还是她把你从阎王殿里抢回来的呢!”
说完,又像个小大人一般深深叹口气:“无念天没亮就去领罚了。她将你带进尼姑庵养伤,犯了寺中大忌,观空师叔气得不行,打了她二十大棍,罚她打扫全寺一年。”
“观空师叔惯会折腾人,打都打了,还要洗茅厕,擦金佛,可真让人受不了。这么冷的天,双手伸进冰冷的水里拧湿抹布,一点点擦佛身,两只手都得冻僵,啧啧。”
想到此处,无忧又趴着在床边,一脸好奇:“不过话说回来,她宁愿违反寺规也要救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弈被问得一滞。
什么关系?
门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