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刚起。
橘红色的夕阳,缓缓铺泄而下。暖光折射出一圈又一圈的粼粼光晕。
柔软又顺滑的乌发,被主人抬手绑起,随意地半扎于脑后。
姜沂对着酒店房间确认了一圈,才拿好手机和房卡,套了双行动轻便的平底鞋,就打算出门用餐。
尽管这家酒店供应的餐食种类繁多,味道尚佳。
但对姜沂而言,如果来一趟,只吃酒店供应的餐食,那岂非太没意思。
这块片区,好歹是她曾经闭着眼睛都能瞎窜一通的存在。
女生随手拎了瓶饮料,径直由酒店大门而出。
但当她刚走下台阶,便见到了一个,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姜沂眼睛稍眨,又微愕地顿了顿,才偏头浅笑出声:“你怎么在这儿?”
几步走下,女生就站定在了来人面前。
女孩微仰着脸,露出笑意。眼里的笑意,细碎如星,耀眼又直接。
在其毫无保留的情绪里,有惊讶,有怔愣,有笑意。
却独独没有半分男女之情的沾染。
更像是,对朋友。
意料之中的——在本质上,他和她的那些朋友,其实并无不同。
都同样是,她在心里视为能相处,不讨厌,愿意坦诚和相信的那些存在。
而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偏偏并没有他所求所妄的东西。
这些,他从来清楚。
此前,他迟疑过,反侧过。
却独独没有,想过放弃。
他当然想过,如果这场所谓“试试”的终止,即是终点。那他,又会如何。
会即便不甜,却也图解渴么?
不是。
也不会。
因为在无数次的索问中,他终于发现,会让她不喜的事,自己做不出半分。
而如今这点快要消融在凛冽冷冬的片刻暖意,也让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也会生出那种应该称之为“怕”的情绪。
怕、什么?
程祈眼眸微动,兀自望进对面那双常年带着甜润暖意的杏眼里。
男生唇畔平静,目光垂落,静静地望着。
顿了一瞬,程祈才不动声色地俯身,低头。
此刻,彼此间距离不过两寸。
姜沂但凡微微仰头,甚至就会抵上男生的鼻尖。
温热的呼吸微微传过。
姜沂眉梢微动,并不回避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美人脸。
平心而论,男生若非轮廓生得凌厉,眉眼又生得淡漠,单看着这张白皙晃眼的面庞,大概没有多少人能将男生和运动专业联系起来。
就在姜沂以为眼前某人,又要用美人计瞎忽悠什么时,却见男生抬手过来。
姜沂下意识地想有所动作。
才突然缓神过来,眼前的男生,并不是她在下意识里,应该做出防御动作的人。
女孩的反应,被程祈看在眼里。
但他却熟视无睹般,只神情认真,动作熟稔地替姜沂理好了耳发。
平静,克制。
从俯身贴近,到理好女孩耳发起身,其实不过半瞬时间。
若非中间的那个停顿。
她或许都快看不出,男生这个动作的刻意之处了。
男生是故意让她看到停顿的。为什么?
姜沂眉梢微顿。
程祈目光垂落,静静地望着。
迎上那双杏眼里的坦然和拓落。
他才眼角微牵,低声道:“想见你,就来了。”
男生漂亮深邃的眉眼,似若水长天,缀着一弯清冷又氤氲的烟月。
“这样,会……难理解么?”程祈垂眸笑着,微微侧头。
淡金色的光晕,铺落下来,轻扫而过。
高且挺的鼻梁之上,是一双深邃眉眼。
眼尾处,缀了一颗细察之下才能瞧见的淡红小痣。
明明色泽浅淡到几不可察,此时却无端显眼。
淡漠清贵的容貌上,也似乎被硬折出半分惑然妖冶。
按理说,是突兀的搭配。
但放在这张脸上,又变得全然合乎情理起来。
姜沂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一个在初见时,如寂然漫长的冬日里,遥缈袤山上,经久难消的松林雪的人。
会生了一双如江南烟雨般的眸子。
冷眼时,是贯有的孤冷漠然。
笑眼时,又像极了江南那片土地,才会生出的人。
很适合描眉画黛?
压下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她要给人描眉的想法。
姜沂点头轻唔了一声,才展眉抬眼,面不改色地通情达理道:“不难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