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漕运码头。
九月,炎炎夏季已过,风一吹,天气转凉,秋雨来了,将树叶从绿染成金黄,落在地上铺成一条醒目的地毯。
清晨,绵绵秋雨中,林槿安打着伞站在码头上,同即将启程前往扬州的沈左宜低声说话。
“记得乖乖喝药,我嘱咐过钱嬷嬷了,让她看着你点,别贪玩贪凉……”
“小姨。”林槿安眨眼:“我十五,快十六了。”
沈左宜伸手帮她理了下领口,温温柔柔道:“你就是六十,我也这么说。”
林槿安被噎了一下。
好,这才是她的小姨本色。
沈左宜伸手抱了她一下,凑她耳边轻声道:“安安,京城是非之地,我们不会久居,要记得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容九如今不在你身边,遇事要小心。”
林槿安用力点头:“小姨,我知道。”
沈左宜用力抱了她一下:“嗯,我最多半年后就回来,在宗学好好进学好好玩,要听老祖宗的话,不许淘气。”
“好,小姨你……你自己也要当心……”
林槿安犹豫再三,最后几个字没能说出口。她撑着伞,看沈左宜一步三回头的上船,便是船开了,还站在甲板上冲她挥手示意放心。
她知道小姨的脾气,面上虽不表露,但心里终归是惦记的。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虽然小姨示意她早些回去,但林槿安仍是看到那船远远地去了,再也看不见踪影,这才缓步离开码头。
天色尚早,码头上零零散散地停了两、三艘船,有人在下货,也有人在陆续下船,不知是归家还是远行。林槿安神思不属地走到马车边,才发现半边肩膀都已被雨打湿了。
马车夫掀起车帘,林槿安跳上马车,小丫鬟递来一杯热茶。
马车看着不大,行驶起来却十分安稳。
他们赶着最早开城门的时间出得城,如今回去也不过巳时三刻。
明日就是宗学开学的日子,林槿安一路上只顾着想到家后要忙些什么,谁知才下车,就被候在门口的钱嬷嬷给逮住了。
“表少爷回来了,老祖宗正等着呢。”她一挥手,身后两个丫鬟立刻架起她就走。
“钱嬷嬷,什么事啊?”林槿安脚不沾地,满脸疑惑。
“老祖宗知道你明天要去进学,开心,特地给你准备了一些日常用得着的小物件,让你去看一眼。”
林槿安看着钱嬷嬷满脸得意的笑,谨慎开口:“钱嬷嬷,老祖宗心情可好?”
“好得很。”钱嬷嬷一边走一边说:“老祖宗说了,你去宗学,她园子里那些花花草草就有救了。”
林槿安选择闭嘴,不再多问。
她可能天生同草木不和,刚到侯府见老祖宗的时候,为了讨老人家欢心,她自告奋勇地提出要帮她浇花,谁知这一动手,直接把人沈老夫人园子里一棵养了十年的魏紫给弄得奄奄一息;没隔半个月,又不小心把一盆二乔给弄得面目全非——
从那以后,沈老夫人看她的慈爱眼神里就多了几分看败家子的味道。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浇浇水而已。
沈老夫人住在侯府里的小佛堂,离林槿安的宅子很近,都靠近侯府后门,就隔着一条小巷,安全又清静。
常年在外游历经商,沈左宜在去京城之前就已经盘算明白,寄人篱下最不可取——唯有搬出去,又能地处侯府庇护之下,才最为妥当。
她在处理这些事上向来雷厉风行,所以回京城不到十日,此事已经置办妥当,待到林槿安知道自己要搬家的时候,新宅子都布置完事了。当然,对外还是说她们都住在侯府——刚回京城,整个侯府就都知道沈老夫人十分喜爱这两位小辈,让她们直接住进了小佛堂旁的院子。
一同回京的蒋氏对这个结果也很满意。
边城一战后,方成章对于蒋氏的嫌弃直接写在了脸上。
蒋氏也一反常态,仿佛鹌鹑般,没有了以往的莫名傲慢,在回京的路上,她甚至主动守在受伤的蒋峰身边,都没有对方成章嘘寒问暖。回到京城后,甚至连陈姨娘的请安都免了,十多天都没怎么迈出院门。
沈老夫人也懒得理她。
只在方成章有一次去小佛堂吃饭的时候,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让他莫要做得太过,连蒋氏的名字都没提。
方成章一面低头吃饭,一面回了声“知道”。
在场的还有林槿安。
那时她们还没从侯府搬走,沈左宜出门忙事,就留她陪着沈老夫人。这段对话直听得她目瞪口呆——不知怎么,她就知道他们在说的人是蒋氏,恍惚间,总有种他们还真不把她当外人的错觉。
或许是她的疑惑太过明显,待方成章走后,沈老夫人一面看她临摹大字,一面笑着问,是不是听明白了他们刚才在说的是谁?
林槿安放下笔,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