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真的长大了,往日我只当你小孩子家没有成算,原来你已想得这么深了。”
元娘叹道:“能守我是愿意守的,并不愿两家因我生出嫌隙。可我看娘并不开心,却是为什么呢?”
张娘子叹了声气,说:“你能有主意本是好事,只是主意过大了些。立女户、回乡下,这都不该你考虑。依娘的意思,太公仁慈,他与安人诚心为你张罗,你就听他的话在这家里发嫁了,省多少事。等你嫁了人,娘或依负你过活,或一个人回老宅,都使得。”
元娘道:“可是阿娘,这省事的路子我不愿意。我信公爹诚心为我,然而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开始看上去很好,难保日后怎样。我若依公爹之意,嫁个能与我一起照顾娘的人,那当然好,可若遇到三郎那样的人,或不幸遇到二姐夫那样既懒且恶的,又当如何?我既没有倚仗来震慑他,也没有银钱来和离,何其难也!爹爹在世时总说‘我儿可做个女英豪’,我要如爹爹所愿,自己做自己的主,我要自己养着娘,再不用依靠别人!”
“你爹爹错了。”张娘子接口说,“娘只悔当初不该随他教养你,教出你一个刚强的性子,要知刚则易折,你这样性子将来会比一般女儿家走得艰难许多。我只愿你做个闺中娇女儿,有个良人可依靠,不用操这么多的心,安安淡淡过一生。”
元娘嘟着嘴低下头去,扭那裙上的带子。
张娘子拍一拍元娘的肩膀,接着说到:“可是我也知道你,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娘没有别的本事,能做的惟有陪着你,不管你遇到什么人什事,娘总在这里的。”
元娘听她这样说才欢喜了,从她怀中爬起来,搬着她的脸亲了一口,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娘亲。”
张娘子无奈一指头点她额头上,说:“这会儿才像个女孩儿家了,人前倒比个男人还刚呢。”
元娘得意道:“就是这样才好,咱家只有娘和我两个,我不刚强些谁给娘倚靠呢。”
母女两个谈话到深夜,索性元娘就要赖在她娘床上,不肯回自己屋里去,张娘子嫌弃地说:“六月天里怪热的,做什么挤在一起。”元娘只是不依,张娘子也就允了,令她回房取了她常用的一个茜色绣兰草的豆枕来,两人收拾睡下。
元娘朦胧中听得她娘说;“今天下午二娘说的那些话,都是捕风捉影,以前看她是个好孩子,怎么一步步成这样了。”
元娘答道:“理她呢,近两年愈发讨人厌,因与嫂子搭上了头儿,不需借咱们的银钱了,说起话来就牵三挂四。我看她二人现在这样好,只恐怕是个虚热闹,钱借来借去早晚也要出事。我只后悔往常一时不忍借钱给她,现下可算知道了,再好的亲戚朋友,最好也别有银钱往来,饶借了钱出去,那贪心的还嫌你给的不够多。”说完就把香腮搁在张娘子颈窝里,沉沉睡去了。
过得三四日,李蔚回来说,女户已经立好了,销了顾准的户,立了户主顾月闲,这七年来田税按照女户算,退回税金共计十八贯三百钱,李蔚都给换成了散碎银子,他打点同僚花了自己三五两私房,也并未多言。
李修这几日则每天带人回牌坊村,先找了李二伯请托他照应顾家母女,次后安排随从家人把顾家老宅里东西两院的荒草都拔光,又把屋子打扫、晾晒了,熏了艾草,门窗俱都检查一遍,该修补的修补齐全,便又能住人了。回来翻历书,定了八月初九的日子搬家。
又几日,依着李修的意,元娘拜了李修、曹老安人做干爹、干娘,众人吃了叩头酒,全了两家情分。
到得八月初九这天,诸人都起个大早帮着搬家,连李蔚亦请了假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