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赫连朔的吩咐,窦瓘沙连夜进城找大夫。
时局初定,人心惶惶。天色一暗,城中街市上无一铺面开着。
窦瓘沙下马拍医馆的门没有一人来应,到街角最后一家医馆时他几乎绝望,只想拿大刀直接劈门,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好在没等他拔刀,一块门板动挪开了些,门缝里颤巍巍探出一颗老者的脑袋:“这么晚了,什么事?”
窦瓘沙大喜过望,薅了人带上马,一路疾驰奔回军营。
等那大夫进了军营帐中,魂已经吓飞了一半。万幸他医术精湛,一诊脉便知榻上恹恹的女郎病症何在,从药箱里翻出颗药丸让人先服下,便张罗着去煎药。
折腾到后半夜,冉玉真总算喝了药汤,天渐亮时,逐渐退了热,连呼吸也渐渐平稳起来。
窦瓘沙仍有些不放心,怕赫连朔问起时显得不够妥当,他先是给了大夫一袋银子做谢礼,后又派了位兵士随时跟大夫取药煎药。只盼病榻上那位争口气,别再出什么岔子。
赫连朔却再没问起过帐中女郎的病势。
两日光景一到,他简单带了些物品,就搬去了新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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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寝帐里,冉玉真接过仆兰落递过来的药碗,碗壁有些烫手,她默默端在手里,眼神呆呆地望着一处虚无。
仆兰落以为她是思念赫连朔的缘故,想安慰几句却也无从说起。总不好明说赫连朔是个面冷心冷的,他不会把儿女情长放在眼里,已经独自搬去了新府邸。
何况窦瓘沙吩咐了她,不与这女子谈起赫连朔的事情,连身份也一并先隐瞒。
仆兰落只好放下热茶和吃食就带着侍女出了帐。
药渐渐凉了,碗里乌黑的药汁映出冉玉真无神的双眼,她还是喝了下去,一滴药都没剩。
那晚的事她忆不起完整的经过了,但身上一些酸痛和痕迹却提醒着她,自己已是清白不再。
她内心嫌恶万分,烧得意识混沌之时求死的念头反反复复在脑海翻滚。
待烧退了,人到底也冷静下来。
不能就这么舍了命一了百了。
她要活着,活着报仇!
药汁在唇齿间留下凄苦的余味。或许这就是她侥幸活下来后余生要品尝的味道。
病间的平静日子是她自从族灭,后又流落进人牙子手里以来不曾有过的日子。
冉玉真得以细细想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她被人带入鲜真驻扎在京城外不远处的军营,直接献给了一位年轻男子。
这位年轻男子她只见过一次,但却能断定在鲜真军中他地位应该颇高。她现在待的帐子就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寝帐。
那人生得什么模样她未曾细看,只留下模糊的印象,但似乎与其他鲜真男子给人的感觉略微不同。
可若真要说清楚哪里不同,冉玉真又说不上来。
让她吃惊的是,他居然会说汉话。
冉玉真家中曾有位出身北地的傅母,那位傅母说话的语调口音与一众南方女子大有不同,是以冉玉真印象深刻。
那男子当日与她说了不过寥寥几句汉话,但那一模一样的北地口音确是极好辨认的。
可惜,此人的确切身份却是不知。
冉玉真不通胡语,而这帐中每日来的只有两位胡女,她们并不懂汉语也从不会主动与她接触,这几日总是放下吃食热水就离开了。
除了她们二人,还有位大夫,倒是个汉人,但在她退烧后只来过一次,身后还一直跟着位凶神恶煞的士兵。
冉玉真瞧见他给自己把脉手都是抖的,大气不敢出,更遑论同她说话了。
不知自己落到了谁的手中,也没法子获得一丁点有用的信息。冉玉真忐忑而挫败。
她暗暗下了决心,要学会胡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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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褪寒潮,赫连朔视察城中各处军防结束后径直回了府。
新府邸的管事是在军中时就负责打理他起居琐事的达野,立在府门处,似是有事要禀告。
赫连朔解开暗色裘衣,门前挂着的灯笼洒下暖色的光正照在他侧着的半张脸上,“什么事?”
达野素来做事有条不紊,此刻出声却有些犹疑:“按王爷吩咐,清点了府里所有人,底细不清的全发落出府了。只是,还有一位老妇,属下不知怎么安排。”
赫连朔嗤笑一声,裘衣抛给达野:“越发长进了,连这样的事也让本王过问。”
达野愧地低头。
“你说的老妇,有何特别?”
“那老妇是原先这宅院里照料花圃,料理鱼池的仆从,在这府邸里待了几十年,战乱时只她一人独守在这里,前些日子本想让她出府,奈何人一走鱼都不吃食了,花圃也枯了大半。属下无能,见这老妇整日在府外头徘徊,放心不下花和鱼。属下这才来请王爷定夺,要不要留下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