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齐禺看到周休休手中的河图时,便明白了朱英俊口中那句缘尽。
寒刃白芒,紫剑鎏金,少年意气风发。
“久仰仙尊大名,在下周慕之子周休休,愿以金帛千匣、珠玉万车为赠,请仙尊授我剑法。”周休休举着河图跪在他跟前,月光穿过窗棂打在他的稚嫩的眉眼上。
“周公子难道不知,本尊已弃剑修丹?”齐禺放下茶杯,接过他手中的剑。他原本以为,它会一直沉寂下去。
“知道。”锋利无暇的侧脸,映在白刃上,明晃晃。
“那周公子可知,本尊十五年前救过尔父一命?可知,他为报恩,许了本尊一桩婚事?”齐禺转头望向他,逆着光的脸神色难辨。
“知道。”周休休面露愧色。
“为何退婚?”齐禺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下妻子,须是在下真心喜欢之人。”少年诚恳如斯。
“当年是本尊和你父亲擅自定了你们的婚事,今日你们既已长大,此事便交由你们自己决定。周将军既已放任你来到这里,你便亲口去同她解释。”齐禺看着那扇大敞的门。
“我同意。”少女一席干练的黑裙,从门后闪现,浓重的鼻音中夹杂着丝丝沙哑。
周休休有一瞬间的失神,想起昨晚她绯红的双颊、轻浮的话语。
“那此事就此作罢。周公子若还想习剑法,拿着此剑上诛诛宗,自然有人会教你。”齐禺将那柄仙剑放回了他手中。
“师父,阿目走了,阿白想要个师弟。”茅白顶着肿得跟核桃似的双眼,朝着那月白色的身影小声嗫嚅道。
茅白会同意退婚,齐禺并没有很意外。周将军寄来的那封信,他离开时,并未收起来。可她想留下周休休,还用阿目做砝码,着实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好。”齐禺起了身,从逆光中走到茅白身边。
周休休抬头,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他的容貌好似停留在少时,无辜的鹿眼,象征着诱惑的花瓣唇,若不是那陡然锋利起来的鼻梁,还以为是个女子 。小头、长身,传言中的虞渊仙尊,并没有传言中那般谪仙,倒像条刚修炼成精的美人蛇。
茅白再来到庭院时,地面已平整一片,粉色的花序被雨碾在深色的泥土上,似春日雨后新出的野花。她避开那片翻新的痕迹,在月光下挖出一坛酒来。
堂前鹤,堂前贺,这名字倒是应景。秋名山无人饮酒,药阁之下却埋了一地的佳酿,这是茅白突破金丹的那一日发现的。
前额叩击脚下的木板,声声虔诚。少年匍匐在齐禺的脚下,三跪九叩,恭敬无比。茅白微微失神,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未给齐禺行过如此大礼。
齐禺捡到她时,她尚是襁褓中的婴儿,等她有记忆时,他便已成她的师父。收留她,养育她,教她明事理、辨是非,引她入仙门,传她武艺,赐她逍遥剑,渡她一身修为。茅白抬眼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师父请用”周休休双手捧着酒杯,高举过顶。
齐禺接过酒 ,眼神落在茅白身上,浅浅抿了一口。
“师姐请”周休休又为茅白斟了一杯。
药阁下埋的酒,均是孙灵酥这十五年来所赠。齐禺记得,头一年收到的是两坛女儿红,第五年那坛颜如玉还是他亲自送来的。今年,是七坛堂前鹤。
茅白接过酒,一饮而尽。入口甘醇,辛辣过喉,入腹似火烧。
路星河筑基那天,罗泊迎来了第一场雪。比起刚上山时,雪中挥剑的身影似乎更挺拔了些。
“师姐,陪我过两招”少年气宇轩昂。
茅白拾起地上的木剑,迎了上去。几个回合下来,路星河便落了下风,很快,他便败下阵来。
“我认输”少年垂头丧气地扔了剑。
“承让”看着他滚动的喉结,茅白分神道。
“你”路星河反身扑向她,夺了那柄直指自己喉咙的木剑。
“师姐,兵不厌诈。”路星河骑在茅白身上,用她的木剑抵着她的喉咙。
“周休休,起来”茅白咽了咽口水。
“我更喜欢师姐唤我星河”他移开剑,身体却没有要动的意思。
“师姐,师尊为何不愿教我?”路星河忽地垂下眼,失落道。
“怎么?师姐教得不好?”茅白盯着那双半垂的眼眸问道。路星河的眼窝上生了颗小痣,嵌在眉头之下,眼角之上,再与那双分外勾人的狐狸眼合在一处,摄魂夺魄。
短短两月便筑基,他有何怨怼?
“星河绝无此意,师姐教的极好。只是”“只是星河想同师尊更亲近些”他泄了气,双腿松了对茅白的钳制。
“来日方长。”茅白将他推翻在地,起身安慰道。
阿白替为师收的徒弟,自然得阿白来教。路星河是无意间听到这话的,那美人蛇不愿意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