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塞西尔和我聊天的时候忽然说,“亲爱的,我觉得你最近有些不对劲。”
我勉强收拾好自己的笑容,“怎么会呢?哪里不对劲?”
塞西尔捏捏我的脸,“你是不是有些难过?”
我有点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很苍白。眼神很忧郁。我能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吗,亲爱的。”她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没什么,就是有些想家了。”我回答道,“近些日子我总能梦到故乡的美景,还有我家的花园。”
“我能理解你的这种感受。”她安慰我,“刚来雅尔丹的时候,我也很想念我的家乡。”
“你的家乡,是在伊雷迪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是的。”她回答的很干脆。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塞西尔忽然打破了这段沉默。
“我向你介绍个小花匠吧,现在在我家当园丁。她的园艺技术很好。也许她能帮你还原你心中的美景。”
我稍微有了点兴趣,“真的吗?”
“是的,她叫特丽丝,今年十岁。因为战争变成了孤儿,我和金希收养了她,给了她一份工作。这孩子的父亲生前是雅尔丹最好的花匠之一。”
我觉得这孩子很可怜,便问她,“所以你打算让我见见她,是吗?”
“我想,你看到特丽丝的技艺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她就像小精灵一样帮你建造出完美的仙境。”塞西尔兴致勃勃地说。
“那我什么时候见见她呢?”我问道。
“不如在我下一次拜访的时候,如何?”
“好。”但我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大声吼叫“我不要见她,我不想见她”
一个陌生的小女孩、战争、孤儿这些词串联起来让我头脑眩晕、发昏。我摧毁了别人的家园,却恬不知耻地要别人来为我建造一个“美丽家园”。
在塞西尔告别后的两个小时,我一直保持着静坐的姿态在思考这些事情。连阿希利什么时候走到我面前的都不知道。
“你生病了吗?戴兹。”阿希利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冷峻的面庞,不由得脱口而出,“希瑞,我想,我们都是罪人。”
“罪人?”阿希利的反应像是被火烧着了,“是谁这样怂恿你的?是那个疯女人吗?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嗳。”我哀哀地看着他,“你难道真的不觉得我们有罪吗?我们侵略别人的家园,让多少人因此颠沛流离,从此改变一生的轨迹。”
阿希利试图安慰但在我眼中更像是一种警告,“战争与女人无关。”
我的怒气就是在那一瞬间点燃,。谁说战争与女人无关?他竟然还能说出这种话。女人在政治中已经当够了牺牲品,在社会中被边缘化,难道在军事中还要成为献祭物吗?
事实上,这场战争和所有人有关。女人的父亲、丈夫、儿子在战场上死亡,她们的身份开始变为孤女、遗孀、老妇,变成一种敌方恶心的胜利品,可以被互相转赠、玷污。这场战争终究会以女人的悲哀结尾。
看我迟迟不言,阿希利抱住了我。
“戴兹,我们不是在为自己而战,我们是为高尚无匹、格梵林的荣誉而战。应行的路我已经行尽了,当守的道我已经守住了,从此以后,自有公正的冠冕为我留存。1”
我闭上眼睛,不想让阿希利看到我已经湿润的眼眶。我已经看不清他了,我也看不清我自己。我已不懂我们前路何在,也不懂将要去往何方。
我看向塞西尔旁边的小女孩。她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而是六七岁的幼孩。整个人瘦骨嶙峋,被包裹在脏兮兮的油绿色大围裙下。这样一个黑黢黢、像是魔鬼的小孩,此刻正站在我面前,低头沉默不语。
“特丽丝,这位是格瑞丝.切西特夫人。我之前和你提到过的,人非常好的一位夫人。”她把重音落到了人非常好这几个字。
我勉强冲特丽丝笑了笑。这时她终于抬起头看我了。她黑灰色的瞳仁几乎占了整个眼睛,显得格外诡异。
“您好,切西特夫人。”她的嗓音像老妇一般嘶哑无力。
“你好。”我的笑容已经快维持不住了。她的丑陋、她的不堪全部都以一种极其古怪的方式嘲讽我的残忍、高高在上。
“那么,特丽丝,你来给夫人看看她美丽的小花圃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吗?”塞西尔拿着她那把羽扇指向我的花圃。
特丽丝像一个木偶人一般僵硬地走向我的小花圃,用她黑瘦的手指拂过白色的山茶花苞。喃喃道,“她们本可以更美丽的。”
不知怎的,我竟在塞西尔眼中看出几分讥讽。不过,她的眼神一下又恢复了清明。过来亲热地挽住我的手臂,“亲爱的我们快点进屋去吧,我想特丽丝会很荣幸帮你修理杂草什么的。好久没见到那两个可爱的小天使了,他们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