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温踏过雪地,打开了一扇门,里面的侍女见自家楼主又来看阿肆,便微微颔首示意,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他便倒了杯水,走向外亭里静坐的老人,她在他有印象的日子里便越发衰老得快了,阿肆曾说她年少之时,也是个轻狂任性的姑娘。
“小姑娘想什么呢?”晏温问她。
可惜阿肆似乎并没有听见,她安安静静地守着一火炉,松弛苍老的面容一脸愁容地看着湖面。晏温也已经习惯她这样子,手里的那杯水被他倒在右手边的小香炉里。果不其然,香炉一灭,老人这才偏过了头,终于看见了他,那双眼睛变得浑浊,脸上布满了衰老的痕迹,一头花白的头发,却在看见他时来了精神气。
“晏温呐!”老人想要起身,晏温无奈摇摇头,走过去轻轻将老人摁回去。
“小姑娘不是身体不好么,起来做什么?”晏温笑道,将火炉里的柴火又添了些,火便烧得更旺。
“今年可有新人愿意前来学蛊术?”老人却不搭理他的话,心事重重地问他。
晏温便不说话了,抬眸望向湖面。
“你要明白你体内的毒还需要更多的蛊人为你缓解,而进这蛊安楼的人越发稀少了,合格的蛊人也屈指可数。若是今年还没有合适的,恐怕你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白白搭上性命了。”
“好了小姑娘,你就别操心了……”晏温想要制止她说下去。
“我能不操心?你幼时被方家的人拉去试毒,试完毒之后就将你仍在冰天雪地里差点冻死,是我用蛊术为你续命,才勉勉强强活到现在,晏温呐,不是师父说你,你应该去招更多的人来,不然你体内的毒得什么时候才能驱尽?……”
“放心吧小姑娘,今年有人来的!过几天就是叫新人试蛊的日子,我都安排好了。”
听见这话,老人才露出高兴的笑来,她愁容不见,十分欣慰地拉过晏温的手拍了拍。
“有就好,有就好……”老人重复呢喃着,没过一会儿就打起来瞌睡。晏温无奈,轻轻将瘦小的老人抱起,走向里房的床榻,安放好老人后,又看了老人好一会儿,才关门离去。
晏温有一个不好的童年,他出生起就是纱城城主方韦逸府上的家丁之子,母亲刚生下他,就被迫起来继续干活,父亲窝囊,缩在母亲身后不敢言语一句,母亲因此落下了严重的月子病。
晏温刚能记事,就跟在母亲后面干活。
方家人苛刻,尤其方夫人尖酸刻薄至极,时常纵容方家大他两岁的二公子方韦尔欺压揍打他,母亲这时总会跑过来将他紧紧护在怀里,任凭二公子朝她背上吐口水扔石头。
晏温尚小,只好奇为何高大强壮的父亲,要缩在一个瘦弱的女人身后不敢言语。可是每每母亲夜里向他轻言轻语哄着,晏温昏昏欲睡之时,耳边就会传来父亲的叹息声。
“路哥,不要担心,大夫人都答应我们来年开春结了工钱就会让我们走的。”
“我是怕,方韦逸若是发现了些什么,恐怕我和晏温都留不住啊。”
“路哥你平日里都小心翼翼的,只有他老二会来欺负欺负我们家晏温,也就没人来瞧咱们两眼的,再坚持坚持总会熬到来年。晏温是个幸运的孩子,自然也会为我们带来好运的。”
……
至于晏路怕方韦逸会发现什么,晏温不知道。
希望总是美好的,一家人胆战心惊的过着日子,终于熬到了与方家大夫人约定好的那天,以为终于可以获得自由的时候。
意外却总是在美好之时降临,晏温那时已经能够学会思考,他看见方韦逸满身横肉,一脸怒意地抓走了他的父母。大夫人则将他带给了二公子身边,让他侍奉二公子。
此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而二公子脾气日益增长,时常将他打的半死不活,然后扔柴房里受冻挨饿。
冬日总是占据晏温前半生的一大半,只要他在方家,似乎就永远是冬天。
他某一天为二公子送夜宵,却突然被一把抓过,等到二公子想要将手伸向他的某个部位之时,晏温第一次感知到了恐惧,那也是他的第一次反抗,可是瘦弱的他力气太小,二公子肥壮,很明显实力悬殊。
晏温脑海里浮现出爹娘被抓走之时,脑子里生出的那种钝痛感,心中某根紧绷着的线轰然断掉,他从未哭过,但此刻眼泪却簌簌直流。
晏温最终鼓起勇气反抗,他使劲撕咬了下方韦尔的右耳朵,然后朝他放好的夜宵爬去,那是一碗刚出炉的鸡汤。
晏温眼睛猩红,身后的方韦尔还在惨叫着,晏温手抖着拿过那碗鸡汤,毫不犹豫地将它泼洒在方韦尔的脸上。
更大声的惨叫声传遍整个方府,吸引来所有他的亲人。
晏温只觉得,终于可以不用再见到方韦尔那张恐怖恶心的脸,也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等着他,但他却冲着慌忙赶来的大夫人,轻松地笑了。
大夫人神色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