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兴平十五年正月十五，帝见四海升平，于洛阳置花灯数百，灯火绵延至辉德坊。时而人声鼎沸，万人空巷。虽田氏酒家过火，但无人员之伤。”
程嫣搁下笔，侧头就瞧见挂在窗前的灯笼，灯火还未燃尽，它依旧明亮，随着风在黑夜里摇摆。
“女公子。”是授衣，她推开门进来。
“外边下雪了，要不把窗户关了，免得凉风吹进来。”授衣试探着问。
程嫣沉吟道：“不，就开着，我想看看雪。”
说完，程嫣起身，来到了窗前。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下，程嫣伸出手去拨弄粘在灯笼吊穗上的雪花，只留下了一手的湿冷。
她又开始想念，她自己知晓。
可有些东西延绵不绝，总会在不经意间找上来。
虽然，它是至死也不能说的秘密。
“四娘子在吗？”
程嫣回过神来，只听声音便知道是青苁姨母。
“在的。”程嫣回答，立马合上了窗户。
听到程嫣的回答，青苁这才进来。
“是女君叫我送来的。”青苁将一个盒子递给程嫣。
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对镂空蝴蝶图案的耳坠，很是精巧。
“那.....别人有没有？”她试探着问。
青苁明白程嫣的意思，“您放心，三娘子和五娘子都有。三娘子是一幅金臂钏，五娘子是一根杏花簪。”
程嫣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便福礼道：“那就多谢青姨了。”
青苁走后，程嫣再回头看了一眼窗外闪烁着的灯火，吩咐授衣道：“将我写的书简收到盒子里。”
程嫣有一个小盒子，自这一世的她开始写字后她便有了这个习惯。
对于一个学历史的人来说，她深知记录的重要。
程嫣所留存的是隔几日习惯写下的自己知道的大事记，或许待到她死后便做她的陪葬。
千年之后或许作为史料重现天日，也算是她的归去，还能够被算作是一个女史学家，勉强是实现了当初的梦想。
她已经成为了此间世界的一员，再也回不去了。
程嫣摇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伤心的故事。
估摸着天色，娓娓应该已经睡了。
“授衣，你要听故事吗？”
翌日辰时，昨夜下得雪已经被扫尽，
程少商照例抱着书卷到程嫣这里来学习。
她继续临昨日临摹过的帖子，程嫣则在一旁开始安排新的一年她要做的事了。
“阿姊！”
“怎么了？”
程少商忽然发问，程嫣却连头也没有抬。
程少商手撑在书案上，趴过来凑近了，问：“就是我学字后一直好奇，家里堂姊叫姎姎，我叫嫋嫋，都是女字旁，可为什么阿姊你叫燕燕呢？”
程嫣心想果然如此，这个问题迟早得被人问到，不过提出来的是自己的妹妹而已。
“过来。”程嫣招手，拉着程少商在她身侧坐下。
在竹简上写道：“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
“我本是应该同你们一般叫嫣嫣的。但当年我被托付给三叔父、三叔母。那时，他们正在读《诗经》，既然同音也顺口，就叫燕燕了，去岁及笄时也顺道便做了小字。”
“所以，阿姊的名字便出自《诗经》。”程少商若有所思。
“那我的名字便是出自琴弦咯。”
“不错，宫商角徵羽五音。不过我只会琵琶，不会弹琴，若要去问细则，这家里你只有去问三叔母去。”
“原来阿姊也有不会的东西。”
“人无完人，哪里能够什么都会。”程嫣语重心长地对程少商解释。“就比如你擅长做各类的机巧，可我只限于勉强看懂，可我通读过的书册你也不曾读过。故而，人生学无止境，但也需要看见自己的长处，坦然而自信。”
程少商听完立即整个人摊在地上，仰天长叹道：“那我能不能不学了，就这几日我头都大了。昨天不过学了二十句话，今晨起来却快要忘光一半。”
“这……罢了，今天学些其他的吧。十日后，家中设宴广邀亲朋以贺乔迁之喜，你便和我一起吧。”
程少商顿时傻了眼。
见此，程嫣不由哄然大笑。
一晃眼，时光如梭。
今日程家大宴宾客，来庆贺程家乔迁和程始升职之喜。
为示姐妹和睦，姊妹三人都是清一色的绀碧色二绕曲裾和雪白色百褶内裙。
不过程姎戴了一对金臂钏，程少商头上插了根杏花簪，程嫣则是戴了那对蝴蝶耳坠。
萧元漪难得今日看了她们三人的作派，没有黑着个脸，和程始领着她们三个在门前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