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江边慢慢行走,泥沙踩在脚边,水流不时滚上岸,淹没她的裙边。江言越忽然停下来,正色道,“若你改了主意,还有机会。”
高臣樱飘渺望向离江的远方,江风揉着她的长发,在昏黄的月光下闪着微光,“改了主意又能怎样,结果变了,便什么都没了。我心中总是隐隐觉得,此处非我应留之地。你说的对,有些事必须要抉择。”
“把自己逼的太狠,有时也会适得其反。”
“天意如此。”她轻轻道,“江少主,你可有心悦的女子?”
臣樱自顾自说,“话本中道女儿家总是希望贞洁献给爱的那个,若是被不喜欢的夺去了,她们宁愿连命都不要。我却不希望这样,把自己绑在贞洁的高台上自缚手脚。既我没有这些繁复的礼节耻辱,你也不必为我弥补什么。”
“……若你已有深爱的女子,希望此番种种只是过往云烟,结束后不必放在心上。”
从前在哥哥家饱览群书时,她看过不少有关女子情爱的种种故事,也曾读了许多规训女子守贞安道的大家之言。虽然这些中心思想大多一致——未婚女子宜与男性保持授受不亲的距离;贞节要为其君守,从此至死不渝;夫君有三妻四妾,妻子也应遵守三从四德,照料家庭,以宗族、夫君为重。她虽然不记得许多事,但仍旧对这些规训感到困惑。无人关心女子的情感,只知让她顺从、听从,但女子也是人,凭什么要遭此待遇?她也曾摇摆,若是情感与规训摆在面前,她会如何选择呢?
古人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当初她困惑的事成为现实,并为她铺好了情景。但是没有想象中的困难,她轻而易举地做出了选择。与其担忧所谓的名节,她更在意情感的接纳:是否能和一个与爱无关的人赤诚相拥,是否会在不经意间宣泄了不该的感情,而不是陷入责任与理智的怪局。
江转头看着这位面容姣好的少女,再不肯移开目光。才发现她青涩娇艳,肤如最上好的锦缎一般,闪着细腻的光泽。黛眉弯弯,目光沉沉闪着水灵,一抹樱唇娇嫩欲滴,牡丹花也比之不过。她竟还施了妆来的。
“我心悦的女子……就如水中月一般,虽在眼前,却在天边。”他噙着笑道,眼里顿时有如莹莹月光,盛在水中荡。
高臣樱轻轻挣脱了他如鹰一般望向自己的眼神,目光渐渐迷离,笑答:“我至少痛下决心了,你能不能稍微有一点点的尽心,这说的都是什么……”
男子似乎心中不快,拔高声量,“明月在我怀,我心向明月。你还不懂吗?”然而他的话渐渐被风吹远。高臣樱心中不知不觉浮现了郁儿与她说的话,忽而有了些许安慰和平和,一股柔和的动力涌上心房。
“花言巧语。”她也学会像他一样说四字词了。
此时此刻,那些因“爱”和“不爱”而豫的焦躁,在这个俊朗的少年面前,在这静谧的天幕下,流动的水边,光辉似的圆月里,是否可以稍微忘却一下?
臣樱捻起裙上的系带,无声抽离。他目及她肩头的晶莹,抬手拂去,却褪了雪白的衣衫,凝脂般的皮肤陷进月夜里,揉成一块玉,一团水,一抹气。柔荑划过腰侧,扣解春风。
风吹散云雾,使满月完全露在空旷的天空中,挂在旷野里。月光堆砌在砂石泥土之中,溅起粒粒闪光。天地为榻,月光作帐。一阵风贴近江面吹来,水浪荡漾着一阵阵扑向沙地,卷起白花,尽兴而归,缠缠的水声化作漫天星辰,散落在柔月之侧。
臣樱忍不住哭了。有那么几个瞬间,她会觉得是相爱的人在饮鸠止渴。当肌肤在粗糙的沙砾间鼓动,仿佛江湖上生死追杀、你来我往的快意都揉捻至一处,那个空间内,所有的厮杀都被无限放大。与之相似的,是它们全都看不见却可触摸,带着滚滚杀气和血气翻涌。
然而这不是爱,也不是恨,只是一场漂亮的惹人心醉的交易。可即便如此,在清醒和迷醉之间,没有人想要停滞。
溅起的浪花攀越高峰,直抵苍穹,尔后与月光汇合。月色如天下之水,慢慢流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