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咚!”
谢明霜吓了一跳。她倏然转过身,猛扫的尾巴打歪了架子腿,致使积满灰的格层不断抖动。
书册长久胶合,甫抽出一本,剩下的便也跟着被扯离半个书架,如岌岌可危的累卵,眼见就要垮倒。
在她心惊胆战的视线中,那格子的书晃晃悠悠,一息、两息……最多没超过三息,便轰然倾出在地,激起纷扬的灰尘。
“咿!”
天哪,灰太多了!
她的尾巴弹簧一样地飞出去,在垃圾摞成高高的小山之前,迅速逃离了作案现场。
鸠槃神子早就捕捉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果断用书盖住了自己的脸。等噼里啪啦扑通咕咚叮叮当当的一通动静全没了,他才舍得把书挪开,抖一抖手,灰扑扑的封页霎时落下了无数雪花片。
“……”
谢明霜从旁边的书架后探出脑袋。
她左右察看一番自己的衣裳,把两团鱼尾般的袖摆拍打成了柔软蓬松的云,直到再无灰尘,才满意地停手。
鸠槃神子揉揉耳后,撇下一边嘴角,作出个牙疼的表情。
作为身强体健,少有病灾的年轻魔族,这当然是跟谢明霜学的;事实上,他也并不知晓牙疼是什么样的感受。
但他甚至无师自通了更加复杂的情绪表达。
比方说牙疼的同时,还很想叹气:“这是汝第五个喷嚏。就是坐下来打发一两刻的时间,也不至于错气连连。吾之听户啊……”
谢明霜从他身前过去:“再等等。我还没找到什么有意思的。”
鸠槃神子仰着头,倚向身后的书架。
戒神老者与皱杏干一般瘦小,当初腾宝库的时候,估摸着光顾自己穿梭来去了,没替别的访客考虑周全。
过道狭窄逼仄,鸠槃神子硬生生被挤得半歪。然而他面色却很轻松,仿佛视压在身上的大半重量为无物。
柔软长发若柳树垂落的枝绦,隐隐绰绰,遮映三分日出的红光。
蓦地,他伸出手,闪电般地攥住了快要游掉的尾巴尖儿!
铃铛打起急促的间奏,谢明霜被拉得一个趔趄,半截绿玉般的蛇尾在鸠槃神子手中扭动,死活都没能让他松手。
“……”她恼羞成怒道:“不就是拿你衣服擦擦尾巴,至于!”
这个场景么,就莫名地有一些熟悉。
鸠槃神子胃有点痒。
说来魔族生长繁衍不易,为了生存流血厮杀是另一回事,真论起捕食,好像没什么族群有吃同类的习俗。
不吃同类一般就会吃别的。
鸠槃神子少年的时候吃过很多魔物,魔蛇也是其中一种。
他发现同是滑溜溜地生着细密鳞片,无论哪种哪条,长尾在手中挣扎的样子,其实大差不差。
扯断脊柱。
放干净血。
有的家伙至少会去掉胃肠,有的豪放些,就连骨头带内脏一起嚼了,反正囫囵吞下去,那点酸苦也不算难以下咽。
鸠槃神子属于比较爱干净的一类,他连鳞皮都不怎么吃。
长虫内腑大多集中在前半段,顺序应当是心、肺、肝、胃,拆除时血水会沿着肉条往下流,去了鳞片就粉黏黏的。
……谢明霜的脸色有些沉。
“直觉告诉我,”她说:“你现在在想很不好的事。”
追忆往事的鸠槃神子毫不心虚。他松开五指,险些让谢明霜一头栽进书堆,又擦着埋灰的空当儿,把她提溜了起来。
谢明霜抹了把脸,恶狠狠地就要去揪他的头发。
这家伙满头卷毛,贯来不爱精心梳理,打结和成团都是常有的,稍微扯两下就会乱得不忍直视。这是最快的报复方法——
鸠槃神子指了指上方。
“汝动作再大些,灰尘又要落了。”
“!”
谢明霜及时刹尾,过了半晌,唰地一下把蛇面掀开,狐疑地左看右看。
其实这个架子刚用术法除过尘。
鸠槃神子盯着她的脑袋,心道果然,视作同类没什么,这重量是食物的话就很够份。
谢明霜凶了鸠槃神子一眼,视线恰扫过他手上书卷,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她凑近前,眯起眼睛念出声。
“舍难、魔书?”
名字不很要紧,但是她居然看得懂,这就比较稀奇。
她控住鸠槃神子的手腕,粗粗地翻看几页,终于确定,“三涂尊者”真的是个正经高僧,不是什么魔界中人。
“秃驴也来写魔族的武学心得,呿……这种东西,照理该是在哪家藏经阁堆着的吧,戒神老者怎么连这个都有。”
其实谢明霜句读断错了。
此书名真正的读法,应当是舍、难魔书。
概因它所撰写解读之源,正是异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