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轻笑出声。
教室里已经安静下来,门外,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慕追被这声音激得头皮发麻,伸手就要去掏东西。
身旁的少女像是看穿了慕追的想法,提前一步按下了她的动作。被突然按住,慕追也没什么反应,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按住她的那只手上。
五指纤细葱白,明明是夏天,却冰凉得如同冷玉触感。
“别害怕。”少女笑着收回手,小指不经意般,轻轻挠过慕追的手腕。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老师却并不是慕追想象的那样丑恶。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年轻女孩,披着长发,温婉娇小。约摸二十多岁,抱着教案,神情间还有些怯生生的。
“上节课让大家背诵了第一自然段,我们随机挑两名同学背一下,好吗?”她细声细气地说着,在讲台上放下了书本。
没有回答。整个教室都寂静得可怕。
慕追如其他人一样端坐着,不动声色地环视着四周。
就他们班那些天天闹腾的家伙,能这么噤若寒蝉地待着,要么是有什么硬性校规——不过她刚刚看手册并没看到相关规定——要么,就是这个女老师并不如她表面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那……”女老师低头,看起了花名册。“西予怀,你来背吧。”
西予怀站起来时,下意识将头发都拨到背后,深吸一口气,朗声开口。
“水经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郦元以为下临深潭,微风鼓浪,水石相搏……余尤疑之。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哉?”
她背得很流畅,几乎没有结巴或停顿。背完后,她看向语文老师,等着她发话,慕追注意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很好,加两分。”女老师并没有为难她,点点头让西予怀坐下,继续拿着花名册在过道间踱步。
慕追垂眼复习着课文,无意间抬头一瞥,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
她的高跟鞋,和卫生间里那个东西的那一双,一模一样!
慕追没有动作,却猛地攥紧了手里的笔。就在这时,这双红色的高跟鞋停在了她的眼前。
“你来吧,慕追。”
她微俯下身,温和的脸庞凑近,莫名地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她好像的确没什么问题……慕追平静地站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扣住了桌面。
“水经云,彭蠡之口有石钟山焉。”
虽然高考一结束,她就把该忘的都忘得差不多了,但都是背出了肌肉记忆的课文,她刚刚看了几遍,顺下来应该没有困难。
然而那种莫名令人不安的违和感,还在愈演愈烈。
“至唐李渤始访其遗踪,得双石于潭上,扣而聆之,南声函胡,北音清越,桴止响腾,余韵徐歇。”
女老师还在她周围不紧不慢的来回踱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一下一下地冲击着慕追的耳膜。她的长发染成棕色,瀑布般垂在背后,柔顺而富有光泽,仅仅是背影,都看得出她的动人。
慕追顿了一下,死死地盯住了她的背影。
她知道、她知道哪里不对了……她看见了……
女老师秀丽的头发里,藏着另一张脸,那张趴在厕所隔间板上看她的脸……
“石之铿然有声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独以钟名,何也?”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了,但她没办法……
她和它……对视了。
茂密的秀发之下,它盯着她的眼珠,缓缓冲她咧出一个直到耳根的笑。慕追摁在桌面上的手指,用力到发白发青。
错了。
“何哉”,最后一句,是“何哉”,她背错了。
女老师的声调陡然变得尖锐起来:“为什么会背错?为什么不完成任务?!不完成任务的学生,全都要受到惩罚!!”
她疾步走到慕追面前,正视慕追的,却是“它”。
她的脸,硬生生地旋到了背后。
那双只剩眼白,被污血染黑的眼珠转动着,那张残破的、腐烂的脸几乎贴到了慕追的身上,慕追甚至闻到了淡淡的尸臭。
“我是第一天来,老师。”迫在眉睫之时,慕追反而冷静了下来。“我并没有接收到你的任务,也没有完成的必要。”
“没有、必要……?”声音仍然是她甜美的声音,却是鬼脸的嘴唇在一张一合。它似乎无法理解慕追所说的意思,困惑地咀嚼着这两个词汇。
“对。”慕追耐心地指导。“这种情况下,我还是几乎完成了你的任务,你应该给我加五分。”
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从四周响起,所有人都被她的理直气壮震惊了,到处都是压抑不住的低声喃喃:
“草。”
慕爷还是慕爷,慕爷在鬼面前也一样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