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种男娃哪里会有好的啊,到时候到咱们家里来,说不定又要弄出什么麻烦来。”春莲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不满。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你那么不争气,给我生个傻子,这么多年了,药是天天吃,我把那些给他看病买药的钱省着,都够我再娶两个媳妇了。”
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见春莲忽然委屈地叫唤道:“阿弟三岁的时候高烧了三天不退,你在外头做工不在家,我一个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本来明明不傻的,要不是那时候烧坏了脑子,他肯定很聪明的。”
沉默。
钟莹隐约听到床上有人翻了个身,过了一会儿,又传来钟丰刚的声音,“别管脑子怎么坏的,咱俩将来总是要有人养老送终的,阿弟的病前后看了这么多年,该做的我也全都做了,四月份我带阿弟去城里的大医院看病,人家也说阿弟的脑子治不好了,中医吃了那么多年的药,西医也说治不好,难道我要指望这个傻子给我养老送终吗?”
“那莹莹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婚姻大事,向来都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同意有什么用,难不成她还能离家出走吗?”
“那还是让王媒婆给好好挑一下吧,既然是要上门,总还是要孝顺咱俩,还要对阿弟好的才行。”
“那还用你说,不听话,将来上了门也打断他的腿!”
钟莹听罢,只觉头晕目眩,耳朵“嗡嗡”叫个不停,她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上门女婿?婚姻?这一切来得那么的突然,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不断思索自己将何去何从,屋里的人都睡下了,不再发出动静,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后半夜钟丰刚突然剧烈地咳嗽,她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彻夜无眠。
思来想去,天才刚亮,钟莹照常起床把早饭做好,钟丰刚在家中休息,春莲去地里接着除草,她趁着钟丰刚午睡的空档,偷偷溜了出去。
她来到钟丰勇的厝外,那扇大门紧紧地闭着,仿佛从未对她敞开过一般。她鼓足了勇气,敲门喊道:“小芸!小芸!你在家吗?”
良久,她的声音犹如石沉大海一般,一次又一次地消失在热气中。
不知所措。
钟莹信步走到望风桥,往桥下看,她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正埋头洗衣服,是杨小妞!她踮着脚,下了土坡,来到杨小妞的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杨小妞早就用余光看到了钟莹,她以为钟莹在同她玩闹,呼起一把水灌到钟莹身上。她定睛一看,只见钟莹泪流满面,失魂落魄。
杨小妞一改嬉笑的嘴脸,关切地看着钟莹,询问钟莹发生了什么事。
钟莹扑到杨小妞的怀中。“小妞姐,我该怎么办?”钟莹哭得口齿不清,杨小妞静静地、轻轻地拍打着钟莹的后背,等着她慢慢地平复情绪。
“我阿爹,他打算在外头找一个男人来当上门女婿,我该怎么办?你知道我心里已经有阿凡了,我怎么可以和别的男人成亲!”她靠在杨小妞的怀里,痛苦万分。
杨小妞皱着眉头,钟莹的话让她陷入了沉思。沉思许久,最后她比划出一个让钟莹既吃惊又欢喜的答案:去县城找浦心凡!
“可是我只有很小的时候跟阿公到过一次县城,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学堂在哪里,我只知道他的学堂叫格致书院,他最喜欢的先生姓李,别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该怎么办啊!”
杨小妞努力地比划,告诉钟莹自己可以带她去县城,让钟莹在这里等候,待她回家拿一下盘缠,便同她一块进县城。
“可是这样会害了你的,阿新叔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打死你的!”
杨小妞比划着告诉钟莹不用怕,让钟莹不用担心自己。
钟莹的心,嘭嘭!嘭嘭!嘭嘭!疯狂地跳动,她庆幸自己现在还有杨小妞这一根救命稻草,她又害怕极了,甚至不敢去想后果,这是她第一次要忤逆父亲的意愿,她知道自己正走在万劫不复的悬崖边。
杨小妞撂下衣物回家,不到半个钟头,就带了一个布包裹回到小溪边。她扬扬手,招呼钟莹快走,她将身上的布包裹递给钟莹,那包裹沉甸甸的。“小妞姐,我们两个只是萍水相逢,一起在溪边坐了几次,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老家在哪里,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冒这么大的风险嘛?要是我们被抓到该怎么办?”
杨小妞微笑着摇摇头,坚定地看着钟莹。
“好,我们走!”
一个是任人唾骂和取笑的□□女子,一个是罪人的后人,两个女子光明正大地并肩走在钟浦乡的道上。乡民们看到钟莹背着一个包裹,杨小妞身上什么也没有,除了指指点点,背后嚼一些舌根,竟不曾有人出面阻拦。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钟浦乡的地界,一块石碑上写着“白云镇”。“我们真的离开钟浦乡了,小妞姐,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