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东家说你是个喑人不能言语,上台展喉肯定是不行了,你这姿色只去端茶倒水又太可惜,我虽把你买入,但我不喜强人所难,你考虑一下,是否愿意做那厢房营生。”
我已有两天没正经吃饭了,浑浑噩噩间抬头,是对面着真丝花衫的男子俯身问我,这人说话老道,模样却很是年轻。
他看我虚弱,给我递了杯水,又塞过来块粉糕。
“姑娘,在下姓赵,你唤我赵管事便可。”
我根本没尝出这京城点心的味道,就水把它囫囵吞了下去,又坐了一会才终于有了力气。
环顾这个模样凌乱的库房,我看见了一把全是灰尘的中阮。
我行过去把它拾起来拭了拭灰,可以,还是能将就用的。
回忆片刻,我抬起它坐回赵管事面前,拨了首平湖秋月。
只可惜我最引以为豪的后半部分还没奏完,赵管事便打断了我。
“是想做乐师吗?”
我抬头回看过去,他应该不懂手语,我只能轻轻点头。
“行啊,你先上台两日试试。”
我叫安殷,出生于西南边陲,又流落至临安城郊。因生为女身,被生父扔进柴火房散养,有一次实在饿极,便将烧红的木炭当作烤红薯放进嘴里,自那以后,我便不能言语。
而后我被一位山上老妪收养,她有个养子是位武官,每月都能送予粮食衣物,她胸有丘壑,教我研读修学,为我取名安殷。
可惜我天赋平平,没有老妪那般学识,我只当这名字意为安和殷实。
就算我不能言语,每月还要受乡医诊治,老妪依然告诉我,我可唤她祖母。
一日清晨,我为祖母梳完头,看向窗外,嗓音如蚊鸣般说了一句:“雨停了。”
雨停了,晨光渐盛。
我喉咙恢复不错,渐渐能够说话。
我不知山外的生活如何,我只听祖母讲过大概其中如何精彩,但我未曾有过丝毫向往,只是想着,守着祖母,守着这间山屋。
我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山下的人们开始举家搬迁,就连祖母的养子也频繁上山欲带她离开。
祖母手中的蒲扇已三年未换,边角的线边已悉数松散开来,她指指我,又拿这把蒲扇拍拍养子的脑袋。
“去做你该做的事。”
我也没有离开,祖母在哪,我便在哪。
直到,我的生父带着两个人上山同祖母要人。
“这个丫头中了时运,京城官爷的妾室最少也是也要富商之家,您把她还我,他日飞黄腾达之时也能颐养天年。”
那个男人说完,他身后的两个毛头小子上来就拉扯住我。
那个男人说话厚颜无耻,祖母为护住我举起木杖砸向其中一个,却被另一人猛的推倒在地。
见祖母倒地不起我也发了疯,拿起布剪边哭边四处挥舞着,最后竟吓走了他们。
半月后,祖母离世。
我打听得知,当时生父带来的两人,一位是我的亲弟弟,另一位是倪姓太常的亲侄。
重回孤苦无依境地的我投奔了旅居戏团,一面靠着弹奏配乐挣些赏钱,一面打听他们三人的去向。
说是旅居,也是流浪,我引导着他们先去了我生父所在的城郊,又通过钱财引诱他们父子二人到了演出后台,拔下发簪就刺向他们喉咙。
血溅得到处都是,戏团一行人看向我的眼神开始变得惊恐。
而后的一路流浪,他们不再分我吃食,也不再允我上台,我们就这样到了京城。
再然后,他们把我卖给了京城一处名叫陵阳楼的地方。
冥冥自有天意,那个倪姓侄子就在京城。
我抱着中阮,依旧装作不能言语的模样,坐在堂皇靓丽的台上,为一段段故事不停弹拨着。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陵阳楼的人似乎都充满了故事,我也总是注意到台上反串女角的消瘦少年,他手腕纤细,睫毛弯弯,歌喉婉转得绝妙,又带着几丝清苦。
我怜惜他,每每为他奏乐时有意压轻,以免盖过他的风头。
那日下台,他扯住我的衣袖,他说他叫六郎。
六郎,怕是随便取来的名字。
两年间,六郎疯狂长高,唇边腮上起了胡须,声音也变得有些粗粝。
赵管事看着他,偷偷对我这个所谓的哑巴讲:“看这六郎,过两年怕是难再登台了。”
但我知道一个能让嗓音滑润的办法,那夜谢幕后,我在后院拉住六郎,递给他了那瓶糖浆。
六郎接过瓷瓶,嘴角上扬轻声道:“安殷,何必这么善良。”
我并不善良,一双手了结过两条人命,甚至还要再杀一人,我觉得他与我同病相怜,我只是可怜他,这六郎误会了我。
我不能言语,眉间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