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支腿坐在外廊的木板上,陈瞻自院墙外推门而入。
只见他穿了件淡粉色绣海棠的圆领服。
“不关门,是知道我要来吗?”
“知道。”眼光望着外面,这样应道。
“老狐狸,我们要一直呆在这儿吗?”
陈瞻揶揄笑:“一直呆在这儿?老鬼是愿意呆在这了?”
“我可没这么说。”
“为了她?”
“你不是一直都在打我主人的主意吗,好带你重返世间?”
陈瞻微微笑,将目光望出去,望向他造的那一片海棠花林。
“说起来,怎么没有见到她?”
二人在对饮,入夜般的天色,好在有明珠作为月照着。
院里已修剪的树,草,映着‘月光’变得分外可爱。
无数小飞虫散着淡绿的光在草叶里飞舞,难得的静谧。
姬酒酒推门而进,不由停下脚步。
只见像水一样的光在小院里流淌,地上各种树的枝条交错着,与光交映,进而映在廊上对饮的人的脸上,身上。细细风响,萤火伴着风簌簌而起,又轻轻落下。
几人不由抬起头。
“老鬼的新主人回来了,请过来一起坐吧。”芊已过来牵姬酒酒的手。
芊和老鬼对坐,姬酒酒和陈瞻对坐。
老鬼在桌下踢了陈瞻一脚,提醒他不要问太过的问题。
“身为烛龙之身,却不会化形。”一种不算轻蔑,也算不上好意的笑浮在陈瞻嘴边。姬酒酒低垂了点目光,看自己身上的龙爪。
眼低垂着,显得长,睫毛落了影子,有一点娇滴滴,滴滴娇的神韵,像含着一池水光。有点像她的母亲,不,她母亲的眼睛是温暖而明亮的,别被自己相骗了。
果然那双眼睛一抬起来,陈瞻就证实他是对的了。
她和她母亲有极大的不同。她的母亲是能温暖人的,而她,绝没有这种能力。倒不是说她冷如冰,而是她整个人透出的呆和滞。人,是破碎的,可能从一开始,从在竹林里时就开始了。
脆弱吗?不是。是琉璃,易碎但坚。
“请问……这里和蛮荒十山是什么关系?”她如此问道,一点也不在意陈瞻说了什么。
“你不在乎吗?”
“你说的是真的。”很容易叫人听不明白,语言在她那儿显得广袤,不太会用语言吧……所说的全然基于事实或情感。
这一点,老鬼早察觉到了。
“能说说你的事吗?作为等价交换,我们就告诉你蛮荒十山和这里的关系。”
“您不说,无妨的。老鬼我都告诉你!”
“拆台!老鬼你可不厚道。”说完瞧向姬酒酒。
风细细响,虫儿飞动,满院流萤。
“我叫姬酒酒,家住涂山。涂山你们都知道了。”
老鬼急切地问:“您怎么会在涂山呢?”
“钟无期之女,不在涂山在哪儿?难道你还指望无极老母大发慈悲救她不成。”陈瞻接口道,“她的母亲,早去了。”有玩世不恭的笑意浮现在脸上,等着他二人接下来的话。
“母亲去了。有关母亲,都是姑姑告诉我的。我和舅舅分开后,是姑姑救了我。后来,我又得曾外祖母医治,是曾外祖母将我养在浮屠山。”说她得她曾外祖母所救时,看着陈瞻,似乎在说你不许说我曾外祖母。
陈瞻的一根手指有意无意地触碰着桌面,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有意思啊。
“舅舅?您怎么会有舅舅?你舅舅叫什么?”
“他叫钟清嵘,”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显的难过:“他永远都是我舅舅。您从前认识他吗?”
老鬼快速地想着‘钟清嵘’这个名字,“仲清嵘,仲清嵘,他是不是有个胖阿娘?叫仲阿满。”“嗯,她是我姥姥,您真的从前认识他们?”她如玉的额头都闪了动人的光辉,更别说那双眼睛了,可很快那种光辉又熄灭了。
老鬼不禁问:“他们……”思想姬酒酒的话,不敢再问,也不敢说什么安慰的话。
钟清嵘有一位阿姐,名字唤作阿秀。生产那日,恰遇仙门围剿钟山桃源里的钟氏。阿秀,阴差阳错地死在了江世明剑下。
江世明为此悔恨一生,钟山归来后,十余年里都不能忘记阿秀死在他剑下时的容颜。阿秀的死成了江世明的心结,一次练功中,因此不幸而亡。
阿秀生出的孩子到涂山不足月余也夭亡了。阿秀的丈夫陶典在拦阻仙门不要伤害阿秀时,亦死去了。
姬酒酒是被无极老母放在涂山的。
姬酒酒与阿秀的孩子一般大,她是钟阿满和钟清嵘捡回的孩子。
“涂山里的钟氏都死去了,是吗?”陈瞻幽幽言道。
三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情绪里,有好一阵子,他们谁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