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莲睡得昏沉,依稀听得外面脚步声,又听得鸟声,想睁开眼,可眼皮重如沉铅,怎么也睁不开,迷迷糊糊中又睡过去。
太白听到动静,以为华莲醒了,着忙来瞧,却见华莲仍旧沉沉睡着,并无醒来的迹象。太白见此,欢喜之情顿消了大半,落寞地坐在脚榻边,望着华莲。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窝囊废……”华莲痛苦地呓语。
听到动静,太白一下睁开眼,探身瞧华莲,但见他面上虚汗不止,又听他口中梦语不断,急忙握住华莲的手道:“华莲,醒醒,是太公……”
华莲被噩梦缠身,倏而听得梦中有人叫他,不由喊了声太公。
这一喊,清醒过来,转眼见太白守在榻边,因想到刚才梦境,怕眼前之人又是怪物所变,忙将身子欠起来瞧清楚。
太白见状,将先一步按住华莲,道:“躺下,躺下,再动伤口可要裂开了。裂开了,你太公可缝不好……”说到最后一句,声音中隐隐带了颤。华莲看着太白星君,倏地落了泪,又傻傻地笑了。
犹恐是梦。
太白凝望华莲道:“以后别替太公了。太公老了,华莲还小,还没见到云宫外的世界……不能就这样没了……”华莲将头没在太白怀中,无声泣道:“我只望可以永远护着太公,才不管旁的什么。”太白听了,心中不禁凄然,良久哽咽道:“好,华莲真好……”
华莲换药的时间到了。
此时华莲已长成一个少年郎,昏地里被人脱衣换药倒还好。如今清醒,想到要解衣换药,不由羞红脸面。
太白瞧了道:“病都生在身上了,不换药,怎么能好?”这会有点严父的神态,是给急的。
肉和止血的布牢牢沾着。
太白的手不禁抖。
华莲趴在塌上,后牙槽紧紧咬着,脸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太白心疼道:“疼就给太公说,太公轻些。”华莲微笑地摇了摇头。
上了药,太白问华莲道:“华莲想吃什么,太公给你做。”华莲道:“想吃茶糕。”太白道:“身上有伤,怎么还爱甜的。”华莲笑央求道:“太公,只吃一点点。”太白笑着松口道:“好,太公这就去给你做。”
华莲见太白出去,才敢呕出血,又使诀把血迹消了。
一会,太白端着茶糕进来了,小小的,绿的可爱,有一块还被太白做成了布老虎的样子。华莲趴在床边,道:“太公也吃一块吧。”太白拿了一块,华莲才吃了一块,只是华莲的胃口不好,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太白把华莲手上的茶糕拿过来,轻轻道:“吃不下,等好了再吃,太公再给你做。”说罢,就叫华莲躺着休息。
太白如何不知,不知华莲是呕了血的。
在太白的照料下,华莲的伤渐渐好起来,说来也怪,这天宫的雨水也不知因了何种缘故,格外多。
雨密密麻麻地笼罩着太白宫,不留一丝一毫,由远望太白宫,它好似镶在一片雨雾中,缥缥缈缈,如梦似幻,半点也不真实。
“雨,是生机,也是死机。”就连那人,明明都已至了,也不敢相叩。
这会雨细如牛毛。
那人似乎站了许久,因为雨,这样细的雨竟使他的衣和发沾染了水泽。
太白宫中,华莲和太白正拿铲子种瓜。华莲一铲子下去,溅出一地泥,溅了自己一身不说,连那人的衣衫也溅上了。
“这样的瓜果之乐我也曾得到过,可终乃水中像,镜中影,不得长久。”那人徐徐开口,无悲无喜,手抚衣衫处,泥污便也不见。
声音自是太白熟悉的。只见太白伏在地上,对那人行叩拜之礼,惊皇道:“太白不知陛下到来,还望陛下恕罪。”
玉帝示意太白起来,道:“今日没有君臣,只有张某人与太白友人。”
太白抬起头,一瞬又低下去道:“还望陛下先临驾太白正殿,这般实是……不符礼制。”玉帝听罢道:“这般确也不符礼制,太白心思寡人知道了。”太白又伏下去,与华莲换了仙官衣,跪在太白正殿中。
只听上方玉帝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太白,你可明白?”华莲听到这句,急忙跪上前道:“陛下,是我的错,是我烧了天宫,太公是为我才这般的,太公心中的道,一直都在。”
玉帝抬眼望华莲,半晌道:“华莲,你莫急着为太白星辩言。你方才说‘道’,寡人便想听听你心中的道。”
“道心之微,华莲不敢妄言。”
“无妨。”
华莲跪在地上,抬头道:“我心中的道惟光明,惟磊落,惟仁人。”
“惟仁人,如何说?”玉帝紧盯华莲,一字一句道。
太白眼望华莲,又望向上方玉帝叩头道:“华莲年幼,不知天威,望陛下谅言。”玉帝“恩”了一声,示意华莲说下去。
华莲顿了一下,徐徐道:“爱物好生,不负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