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抬手示意他免礼,眼睛却看着他身后的乌缇娜。
“乌缇娜,久闻大名。”他的声音似云端的天风,宏大而弥散,回声不尽。
乌缇娜站得笔直,不曾回话。
“罢了......”地上的发须一动,神君展笑,“刈室中的酷刑尚不能让你屈服,你又怎会向我低头?何况,自古神魔互为天敌,素来没有向神族称臣的魔族。”
“神君天元.......”乌缇娜冷冷开口,“你明知一切,为何看着神族陷入险境,看着众神濒死,却无动于衷?”
“也只有你,才敢问我这个问题。”神君天元抬头,望着满树青葱,满树青葱就在他的注视下,落叶纷纷如雪,终褪尽一树繁华,现出满树干枯虬枝的真容。
沐风惊得说不出话。他活了一万年,竟不知连神明都敬奉的神渠树,是如此形容枯槁的模样!
“沐风,这才是神树真正的模样。”天元道,“四十万年前,神渠落种于此,我身为神树之灵,脱胎于根,与之相系。随后,神渠落果为神,其中首位,就是你师父木神檀殷。当时我就意识到,神渠有其寿数,若一朝枯朽,怕神界随之没落。于是我广纳天地精英,无论妖族,人族或神族,有能1有德者,皆可入我神界,化身为神。”
乌缇娜思忖道:“然而四十万年过去,神渠树的寿命已近尽时。所以,原先诞自神果的众神,其神力也就日益衰落。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你。”
“何止是神力衰落......四十万年何其漫长,果生众神中,能活到现在的,屈指可数。自异族征纳之神,无神渠树法力加持,先天上,与前者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与此同时,生自魔灵石的魔族,却不受任何掣肘,日益强盛。长此以往,造成了神界如今的局面。”
“乌缇娜,你现在可知我为何不出手?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沐风最后尝试的,潜入你心海,与魂魔同归于尽的做法,是唯一能控制魂魔的做法,但只有他能做到。因为你接纳的只有他而已。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制敌之法。无论是我,还是别的神明,结果都是一样......”
“但你若现身,众神必然为了保护你而受到束缚,到时候死的人更多,首当其冲,有可能是唯一能制敌的沐风。”
神君天元点点头:“神界应该庆幸,混元石的宿主是你,而不是别人。若是别人,不用魂魔附身,他早就置我们于灭顶之灾。”
“我是神界的敌人,你不想杀了我吗?”乌缇娜疑道。
“你是神界的敌人,神界却不是你的敌人。你若有意与神界为敌,就不会数度出手救下沐风,甚至为了他,不惜身受酷刑。”
“伪善。”乌缇娜直言不讳,“你若真明察秋毫又不想杀我,那么,不会有任何人敢把我带进刈室。正是因为你想杀了我,又想得到混元石,才要借檀殷的手对付我。你如今说这一番话,是因为你知道,我回来了,且恢复了法力,能够完全地操纵混元石。现在的我,已经连沐风都无法控制。”
沐风没有劝乌缇娜,只是平静地听着。他很清楚,乌缇娜所言不假。神君天元,并非十全十美的帝王,他已年老,就和衰落的神界一样,被漫长的岁月消耗到外强中干了。
如果他们这一代年轻的神明无力支撑,那么内忧外患的神界,坍塌指日可待。
天元意味不明地笑了:“那么手握覆天之力的你,打算怎么做呢?”
“你赢了,神君......”乌缇娜仰天闭目,叹道:“你把握住了我的弱点——沐风。”
久久不语的沐风,突然回头,看着乌缇娜。
她睁开眼,注视着天元:“你很清楚,因为沐风的存在,我不会对神界下手。你也很清楚,我的敌人只有魔界。留着我,神界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你何乐不为?”
“那么你,要让我坐收渔翁之利吗?”天元淡淡地笑着,没有一点杀气,却是居高临下的笑。
乌缇娜一时语塞。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无论她说什么,都像一个孩子在应对成人的问话。
神族再式微,天元也是缔造一界的亘古源神,乌缇娜再强大,在他面前也是晚辈。
面对乌缇娜,他并非忌惮,也并非轻蔑。他是将三界的沧海桑田都历得尽了,才有大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从容与淡然——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因桀亡。
四十万年前的事太过遥远,她不甚清楚。但眼前的神君令她相信,当年的神界也曾威震三界。
“这渔翁之利,不是从天而降的。是风神与我的约定。”乌缇娜道,“所以,无论如何神界也没有理由惩罚风神。”
沐风低头,感动与辛酸同时涌上眼睑。
天元听闻,道:“你现在所述,是事情的真相,还是你与沐风的私情?”
“神君!”沐风跪下叩首,恳切道:“乌缇娜已不是神界的敌人,她遭魔界迫害,才流落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