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赐永远忘不了那一幕——灵炁似萤火虫,发着荧绿色的光,在月下飘散,离他越来越远,但直到他落到崖底,它们仍在半空中悬停游弋。他合眼时,它们仍未消失……
沐风听着这故事,心头很不是滋味,“然后呢……”
“我又成了一缕孤魂,而藜郗怨念过深,灵炁化作怨灵,上不至神界,下不达冥府,只能在崖下悬停。她花了七七四十九日,昼夜不停,才将灵炁拼凑在一起,又花了七日,一毫一厘攀上悬崖,汲尽离山草木之灵,附于崖顶一棵新生的树苗上,终成人形。成为离山上,唯一一棵树的树灵,缡魑。”
乌缇娜道:“那村子呢?你们屠了整村吗?”
缡魑终于开口,幽幽地发笑:“他们折磨得我痛不欲生,害我丧命崖下,就这么杀光他们,怎解我心头之恨?”
恩仇能在那些村民心中逆转,为何不能在她心中逆转?崖上每一柄刺入身体的刀刃,将她从天地孕育的仙灵,折磨成仇恨化身的邪灵。
她阴森森的脸上,笑得得意:“我告诉你们,我复生后第一件事,是为阿赐的魂魄找到新的宿主。而第二件事,就是屠光那些妖物!再慢慢折磨那些凡人!我毁了林子,烧了村居。他们逃到哪里,我就毁到哪里,一千年,造就如今广袤的沙漠!我要他们世世代代都被风沙围困,永失家园,永远流浪!”
沐风听出了这话里的端倪,疑道:“可是如今的沙罗城,已是一番繁华景象。有街道,有驿站,有络绎不绝的商人。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有的,难道你们如今金盆洗手了吗?”
缡魑不屑一顾:“这怎么可能?我昨日刚发动的沙暴,如今应当横尸满城,遍地狼藉才对!”
乌缇娜闻讯,心突然窜至嗓子眼!这种事,她昨日才经历过——森林变村落,那是魂魔的技俩!她速速走向缡魑,盯着她的眼睛,“你们可有向沙罗城索取活祭品?!”
这话刺激得缡魑怒发冲冠,冲乌缇娜发疯地嘶吼:“他们再活该,这种手段也令我恶心!他们对我献祭他们的同类,又将我当作祭品献祭给妖兽!我恶心至极!!!”
缡魑彻底失控,疯狂而痛苦地尖叫挣扎,身上被周围的利刃划出道道血痕。
“我不管你们是谁!你们给我滚!我被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现身!现在你们替他们说话!你们凭什么!!!啊——!!!!!我要杀了他们所有人!!!!!放开我!!!!!!啊——!!!!”
“藜郗!藜郗!”蜥蜴精动弹不得,心焦不已,“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藜郗,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你还有我......”
这些话,沐风和乌缇娜已全听不进去。
魂魔来了!他变出城镇和驿站,派两个凡人调虎离山,而萤还在那驿站中!
乌缇娜转头就往山下奔去。
沐风解开缡魑和阿赐身上的所有刀剑和法力束缚,施法将他们封入树中留待处理,就匆匆追上乌缇娜的步伐。
他带着乌缇娜遁形到驿站,打开房门,房中已没有了萤的身影。
此时乌缇娜脑中突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听从我的指引,来沙漠中寻我。只你一人前来,一旦我察觉风神的气息,你仅余的一个部下,就即刻魂飞魄散!”
这是魔族的术法,心声传音!紧接着,她听到了萤的惨叫声!
她一转身,脚步匆匆跑下楼,异常的神情被沐风看在眼里。
“乌缇娜,乌缇娜!”她像魔怔了一样跑着,沐风一遍遍呼唤都叫不住她。
沐风闪身至她身前,阻住去路,她灵活地绕过他,继续前进。
“乌缇娜!”他施法定住她的身躯,她才不得不停下。
“放开我!否则我会和缡魑一样发疯!”她对他怒目而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魂魔抓去了小萤,对吗?”沐风看着她,一语道破玄机,“他要你独自前去见他,对吗?”
乌缇娜撇过脸去,一言不发。
“小萤也是我的部下。我不会坐视不理。交给我。”
“怎么交给你?你一去,她就没命了。”
“我有办法。”
大漠孤烟直。
一望无际的黄沙连亘到天边,一个青色的身影一脚浅一脚深地踩进沙里,在漫天的风沙中艰难前进。
这身影就是乌缇娜。毫无法力的她,为了救出自己的部下,只能一步步走向陷阱,走进瓮中……
突然,她陷入沙中的右脚似被什么力量拽住,旋即整个人都被这力量拉进了黄沙里。
黄沙之下,是一个昏暗的空间。她落地时,四方烛火方才点亮,照出一个封闭的石室,约廿尺乘方,四壁石垒,唯梁柱木造。
正前方一个七寸高的平台上置着一把虎皮椅,一个白发苍苍,白须及地的老人正直溜溜地看着她。
乌缇娜知道,这人就是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