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缇娜站在一片断井残垣中,望着满园萧索。
用整个宅邸作为代价,她终是驱走了敌人,留住了俘虏和短暂的安宁。但她自己却没占到太大的便宜。
她将体内一股压抑的法力散去,右手按住左肩,鲜血便淋漓而下,湿透左边的衣袖,自指尖滴落在地上。整条左臂直到肩膀都已不成样,皮开肉绽的灼伤触目惊心。
那时她操纵魇山冰髓已属勉强,虽将神渠槌挡住,却难以抵消它全部的威力。眼看着魇山冰髓败下阵来,她竟用左手强行扛下神渠槌的冲击,直到其残力耗尽,才结束了这场战斗。
沐风在她背后席地而坐,看着她鲜血淋漓的左臂,道:“我的师父之所以战败,是为了救我……一开始他就将武器给了冀翼用来破解禁咒,后来又……”
“你是说我本不是他的对手?”乌缇娜截口道。
“你不配。你不配做他的对手。”沐风冷静的目光中燃着怒火。
乌缇娜转身蹲下,直视他的眼睛:“那就不做对手,做宿敌吧。神界早晚还会来讨伐我,这仗还没打完,你受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她轻蔑一笑,复又转回身去,将宅邸大门打开。萤已为她请假回来,就在门外。
门一开,萤就怔在当地。
繁花似锦的院落,水光荡漾的亭台,精雅别致的厢房……
乌缇娜买来这宅子后几乎就没住过,这些日子以来,是她悉心照料花草,打扫亭台楼阁,几番修整倒腾,才将这方天地维护得美轮美奂……
她虽恨着乌缇娜,却没恨过这宅子。她十四年的生命都在与污秽、潮湿和逼仄为伴,受惯了脏和苦,从不知何为美丽与温暖。生活的苦痛刻骨铭心,这宅邸是她毕生不可想象的居所,是一场难以求得的幻梦。
可如今,一切都灰飞烟灭。
乌缇娜见她半天不进门,索性走过去,拉起她的袖子,掏出那红色的药瓶,启瓶倾倒,三粒紫色的小药丸滚落掌中。
乌缇娜摇头苦笑:“我原以为她多有自知之明……”
伽美洛留了一半的药给她,换言之,她从魔界带来的药丸也不过六粒。
“这种药,这个数量……她还不如不带……多个累赘作什么。”她边说边向沐风走去,蹲下道:“张嘴。”
沐风自然不听她的,撇过脸去。
乌缇娜道:“虽说你是神,但凭你的道行,魔族的药不会无效。”
“你让我死了最好。”
“我也受了伤,把药让给你还得看你脸色?”乌缇娜一把抓住他的下颚,用劲挤开他的嘴,将左手掌心的药丸连同她手上灼伤的血一起倒入他口中,右手下滑点了他喉头的穴道,他便不得不呛着满嘴的血腥苦涩,吞药入腹。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乌缇娜接上没说完的话,起身而去。
“你……”沐风擦去双颊和嘴角的血,一边干呕一边道:“你简直令人作呕……”
乌缇娜没理他,向萤问道:“李鲜可说了什么?”
萤道:“他准了你七日的假,说要派御医好好医治你。”
“你如何回他?”
“我谢了恩。出宫门后给那御医下了幻术,让他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令他三个时辰后,按你折子里说的病情,去回禀皇帝。”
乌缇娜道:“这招学得不错。但以后别再用了,你道行不深,用这种幻术很容易出纰漏。”
她不容萤辩驳,便右手牵过她,左手按在沐风脑袋上,双眼闭合的一瞬,夺目的蓝光闪过,万紫千红化作的断井残垣中,再没有那三人的身影。
孤烟远村高山上,白霭绿茵绕云端。山岗上,成片的竹林掩映着瀑布飞流直下,汇成一方深不见底的清潭,再冲出一个豁口,奔作溪流涌向天际。
瀑布潭水千尺深,池畔一座低矮的竹楼,像是荒废了许久,在轰鸣的水流声中静默孤立,萧条地迎着密林中透下的夕照,和一道不期而至的蓝色闪光。
乌缇娜,沐风和萤就在这竹楼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萤看着这竹楼和瀑布,觉得万分陌生,看看山下的村落和山岗的起伏,却又觉得万分熟悉。
乌缇娜道:“狡兔三窟,我自然不止一个落脚处。”
“这座山……我以前常来玩耍。”萤疑惑道:“整座山我都翻了个遍,却从未见过有这样的瀑布和溪流。”
乌缇娜道:“那是我造出来的。”
萤不解:“你为何不找个靠近水源的地方盖房子,反而自己造个水源出来,岂非更费事?”
乌缇娜瞥了她一眼:“你几时见过我喝水?”
萤这才恍然大悟:“所以那潭底……就像望星潭底一样?”
乌缇娜笑道:“我既去了海底,又怎么可能只采回一块千年寒冰,放在那么一处地方?这山上纵有水源,也都是浅溪小泉,容不下那么一块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