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列星甫一出门,就遇上个面上绘着厚重油彩的男人。
那人拦下刚挤进热闹人群的师兄弟二人,一边提肩掀胯,一边用双手遮住脸,然后一寸寸拉开,露出他五颜六色的脸上彩绘。
线条奇诡凌乱,看得池列星心生不适,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周围村人和许江云却齐声给他喝彩,师弟还笑话他:“大师兄连这种场面都欣赏不来?这可是阎罗呀。”
池列星一眼望去,田间地头,路上,四处锣鼓喧天,村人穿着彩衣,用油彩涂脸,手上也不见停歇,敲锣打鼓,从屋舍间穿过。
平日里大家都作农活养花,今日都改作另一个模样,都是神话里的模样,什么共工,祝融,红孩儿,根本看不出谁是谁。
一时间狭窄逼仄的村道一改平日的安静祥和,全都挤满了各色舞动的躯体,妖魔鬼怪,难辨好坏。
人汗臭味儿和鞭炮的硝烟味混杂一气,池列星皱皱眉,难以适应,告诉许江云自己要回去了。
正当他准备拨开拥挤的人群,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新娘子来了!”
有个庄稼汉激动地跳起来大喊。
恍如接收到某种信号,人群都不约而同地向一个方向汇集而去,池列星被这股人流裹挟着,不得不顺着走。
此时,从远处走来四个壮汉,他们肩上扛着轿秆,汗水顺着他们古铜色的肌肉缓缓落下,虽劳苦,却个个喜气洋洋。
一顶大红花轿被他们围在其中,顺着几人抬轿动作轻微晃动。
众人都争先恐后地探头去看,而那轿撵的红绸帘子却纹丝不动,难窥见新嫁娘的容颜。
唯有池列星逆着人流,左右躲避着村人,还要被人唾一句扫兴,可他自醒来后就心神不定。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众人都探头探脑地看新嫁娘时,池列星漫不经心地想,他记得德叔说,山神祭祀其实就是给他们的山神找个称心如意的新娘子。
这次德叔的小女儿荣获殊荣,得以去山间跟神明诉说村人的请求,待到第二日天明,就可以回来。
彼时的池列星刚听闻山神祭祀一事时,就觉得只是村民飘渺无边的臆想罢了。
虽然他不理解村民的虔诚和狂热,但也尊重他们有个信仰寄托。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打断了池列星的思绪。
肩摩踵接的人群中,他勉强回过头去看是谁,然而入目之处,皆为画着厚重油彩的牛鬼蛇神,人们嘴角挂着笑,眼神却无神,他心里一凉。
一道细细弱弱的声音突兀地从底下冒出来。
“大哥哥,我在这。”
池列星低头一瞧,那小脸圆圆,睁着个水灵怯懦的大眼睛的小姑娘,不是陈圆娘是谁。
陈圆娘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衣,丝毫不像所谓山神新娘的祭祀装扮。
他看得一懵,忙不迭问道:“圆娘,今年不是说好你扮新娘吗?”
圆娘忽闪着大眼睛,正要开口,人群里却冲出来个中年人,正是圆娘的父亲,陈德。
德叔一把将女儿扯到自己身后,嘴上不停歇的数落她:“不是让你别乱跑吗?你不在轿子上,到处乱晃做什么!”
又连忙给池列星告罪,让他早些回去休息,正准备给池列星引路时,他突然挥开了陈德拉住他胳膊的手。
“池少侠,您这是……”被挥开的陈德错愕不已,然而池列星一言不发转身,闷着头就往人海里冲。
如果新娘不是圆娘,那在轿子里的会是谁?
他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这个问句,他急切地想要找到一个答案。
池列星的直觉告诉他,如果错过了这个答案,他将会抱憾终身。
也好在他年轻力壮,又轻功超绝,三两下就挤开成堆挤在着大红花轿的村人,惹得周围牛鬼蛇神们怨声载道,他充耳不闻。
青年面容冷淡,一把抽出长剑,周围人顿时散开半圈,议论声四起。
“这人谁啊?”
“好个没有礼貌教养的后生!谁放他进来的?”
“快拦下他,他要破坏祭礼!”
身边五颜六色的脸都扭曲着尖叫起来,他却毫无犹豫地用剑挑开了红绸帘。
帘后,一张艳若桃李的娇颜,映入池列星眼中。
那女子脸上涂着厚厚的铅粉,白得如同一张纸,嘴唇鲜红如血,双眸紧闭,面色安详,纵使是如此繁复盛丽的新娘妆容,也遮盖不住她原本清丽可人的五官。
池列星紧盯着她的面容,无端觉得她甚是眼熟。
就在他冒出这一念头的一瞬间,脑袋突然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青年顾不上仪态,丢了手里的剑,蹲下身,痛苦地捂住脑袋。
她是谁?
“阿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