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都城的官道上,自白鹿山而来的一队车马正匀速行在路上,几个男装和窄袖衣裙的武婢护送着马车行李。
为首马车中的白衣女子肌肤莹白如脂,浓黑如漆的长发梳成时下并不常见的高髻,高髻后的垂髾给清冷的女子平添了些娇俏之感,拿着竹简手虽白皙却不似寻常贵女般柔嫩纤弱,倒是同校场男子一般骨节分明且修长有力。
沉寂之间,车外前方一身名叫涓的劲装女子行至车前,马车停住,车上女子缓缓放下手中书简等着车外人的答复。
“不出女公子所料,府里传出消息,老夫人和仲夫人果真是没一句实话,四娘子现下不在府中,说是犯了错被仲夫人罚去庄子。”涓抱拳行礼。
车中坐着的正是在白鹿山修身养性四年的,程家长房长女,程大娘子——程娖。
“那就去庄子,”程娖缓缓抬起头淡然的眸子里不带任何情绪。
“是。”
马车又动了起来,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不少。
“女公子,这四娘子有什么大错竟被罚去庄子,我从前听司马家女公子的侍女说她家宗族里的一妇人犯了大错又不好休妻才被赶去了庄子。”坐在车前的武婢蔼因是程娖在边关收留的。
蔼因之父约莫是有几分胡人血脉的边地农户,只有几分薄田,年岁大了便娶了一东胡牧民之女,后来东胡进犯作乱蔼因之父死于乱兵,蔼因的母亲便带着女儿一路逃亡到了程家夫妇驻守之地。
“阿母也有为了教规矩把孩子罚去庄子的,至于小妹……怕是大母葛氏向来看不惯我阿母,既然没能如愿扣了阿母自然卯足了劲克扣虐待。”程娖说着眼神放空回想起了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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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前,程府。
程家女君萧夫人生产,小小的程大娘子手里拿着两条竹简正从程老太爷往萧夫人夫人屋中奔跑,不出意外必然出意外,眼见就要进门,一步没迈稳,直接扑通一下摔进了房里。
“慢些慢些,莫急,”正和葛氏瞪眼对峙的程始连忙上前扶起女儿,看女儿衣裙都擦破了,心疼不已。
“阿父,”程娖看看程始又看看萧元漪“大父说不必带弟弟妹妹给他看,他怕过了病气,还给弟弟妹妹起了名字,大父说‘神农之琴,上有五弦,文王增二弦,是为少宫,少商,以此为名罢‘。”
程娖递上两枚竹简,只见上面分别写着“少宫”“少商”。
萧元漪忧愁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看着怀里的儿子说:“儿子就叫少宫,女儿,少商……”
“先前准备的‘嫋’就作小名好了,”萧元漪走到仆妇身边,看着比儿子瘦小的小女儿说。
程娖肃着脸走到葛氏身边,严正的表情看着倒是更像萧元漪:“方才我听爰翁说叔母又出好主意了?”
“哎呦……哪有,大娘子你莫要胡言!叔母请了个老神仙,他说你大母近期有个劫难,要留下你母亲这胎孩儿方能助你大母渡过难关,你可要懂点事啊——”葛氏最是擅长巧言令色,整个家里葛氏最讨厌萧元漪,第二讨厌的就是这个姪女。
程娖面上装得乖巧,以小孩子的语气说:“老神仙?东门外那个姓方的老不死?叔母近一个月天天套了车往外跑,这天下不稳贼患频仍,您到不怕有个万一。”
这下笃信巫神卜筮的程老夫人急了,忙拉着孙女呸呸呸起来,忙说:“我的孙,这话可不能说!”
程娖不以为然,敷衍着:“是是是。所以,所以大母是怎么想的?”
“这,这……”程老夫人看着两个孩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又把目光投向葛氏。
还有些虚弱的萧元漪难得地柔柔出声:“留女儿。”
“啊?女儿?”程老夫人使劲给脸色难看的葛氏挤眉弄眼。
葛氏暗地里咬牙切齿,面上也不好表现,心里本想着萧元漪能生养,这次要是生个儿子找个由头把孩子扣下,这二人出征以后没个几载功夫怕是回不来,趁着两人不在和孩子养出情分再用二房无子过继了这男孩,不仅可以顺理成章白拣一个儿子,还可以恶心萧元漪。
“我说把女儿留下,”萧元漪淡淡瞟一眼程老夫人后,想看死人一样看着葛氏却是对着大女儿说“娖儿,去给你弟弟们收拾一下,一个时辰后出发孤城。”
“女儿……这就去……”早已预料到的结局,还是让程娖心中悲戚,想要劝说阻止却也知道此时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两岁大病痊愈前,程始夫妇一直都叫大女儿“娖儿”。当年两岁的程娖病得昏迷不醒数日,眼见着保不住的时候,葛氏生了个哭声嘹亮的健康女儿,为了膈应萧元漪给女儿起名“婥”,天天抱着孩子在主屋跟前“婥儿、婥儿”地叫,萧元漪还没做出反应,倒是先给程始心上狠狠捅了刀。
后来,出乎所有人预料,被判定活不下来的小程娖竟在一次突然的闭气后渐渐苏醒,硬是挺了过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