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想起了往事,孟允宸眸色幽深,面上露出一抹复杂,他定定地注视着地面,半晌无言。
顾锦听到这话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认真地看着他道:“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再不让你挨饿受冻。”
孟允宸目光顿了顿,不置可否地回道:“嗯。”
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无甚差别。
顾锦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自厌自弃,心下黯然,忍不住去想像他这样一个骄傲坚强的男子到底曾受过多少痛苦和折磨才硬生生变成了如今这般沉默寡淡,心如死灰的模样。
“允宸,你有没有后悔过……”顾锦欲言又止。
“什么?”孟允宸疑惑地看向她。
“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年上战场的决定?”
孟允宸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垂下头陷入了沉默,过了许久,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刚抬起头想回答,腹中却倏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唔。”他疼得忍不住弯下腰,额头上也开始冒出冷汗。
“你怎么了?”顾锦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是不是葵水来了?”
孟允宸薄唇微张,喉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到几乎透明,往日里如曜石般深邃的黑眸也失去了光泽,逐渐被痛苦之色所取代。
“你等着,我这就去叫人过来。”顾锦看得揪心不已,急忙站起身去隔壁喊沈氏和秋儿。
屋内二人听到顾锦的声音,匆匆放下了手中的行李便跑了出来,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你们快去看看王夫,他似乎是来葵水了,疼得厉害。”顾锦急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沈氏和冬儿闻言也是一惊,不敢耽搁,径直入了孟允宸的房间,顾锦也想跟进去,却被沈氏拦在了外面。
“殿下,男子那事最是污秽,您进不得。”
顾锦现在只要一想到孟允宸那惨白的脸色就担心的不行,听到沈氏这么说顿时心头火起,不就是来个葵水吗,怎么就污秽了??
但她转念一想,等会恐怕少不得要更换衣物,她进去还真是不太合适,便勉强按捺住内心的焦灼站在门外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冬儿手里端了个盆走出来,顾锦眼尖的看见里面放着染血的衣物,那鲜艳刺目的颜色让她蓦地心头一跳。
据她了解,这个世界的男子都天生体弱,凡事稍不留意就会落下病根,孟允宸从军六年,战场之上,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根本不可能好好休息,就是再好的身子恐怕也熬坏了,更何况他还身染寒毒,此番葵水定是更加疼痛难捱。
想到这,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难受到几乎要窒息,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直接推了门进去。
“殿下,您怎么进来了?”沈氏吓了一跳,连忙挡在她身前,道:“这几日王夫身子不便,按规矩您是不能来王夫屋内的。”
这个世界的男子来葵水被认为是污秽之事,会影响到女子的气运和仕途,因此一个女子无论有多宠爱这名男子,在这段时间内都要避而远之。
但顾锦是谁?她是从小就生活在红旗飘飘国度下的坚定唯物主义者,这些封建迷信在她看来就是纯属扯淡。
可是她要说服这些被封建糟粕洗脑的古人显然不能这么直接,于是她换了一种方式,反问沈氏:“你知道本王是谁吗?”
沈氏被问得愣了一下,却还是很快回道:“您是三皇女,是女皇陛下亲封的璃王。”
“说的不错,”顾锦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后面色一厉,道:“本王乃真龙天子血脉,邪祟再厉害,又岂能近本王之身?”
“这……”沈氏呆呆的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一时间冷汗涔涔。
“好了好了,王夫自有本王照顾,这里没你事了,下去吧。”顾锦不等沈氏想明白,便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沈氏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却也只好无奈退下。
眼看这下终于没了人阻拦她,顾锦三两步便来到了床榻前。
此刻的孟允宸正穿了件中衣靠坐在床沿,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脸色却比往日更加苍白,一双凤眸无力的聋拉着,只有抿起的嘴角和微蹙的眉隐隐透露出几分难言的痛楚。
似是听到了动静,他缓缓地抬起眼来看她。
“允宸……”顾锦看到他憔悴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楚。
“我……没事……”孟允宸声音低哑,每说一个字都艰难的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男子来葵水是身子最虚弱的时候,寒毒仿佛有生命力一般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具身体的不适,趁机在胸腔间肆意翻涌冲撞,四肢百骸传来阵阵针扎般的疼痛,全身上下就像被石头碾碎了一般,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已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