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浆饮尽,少女气息平缓,已然熟睡。
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望着怀中人酣然入梦,延陵渺长眉微蹙,眸光逐渐沉了下去。
奔波一日,苏南烛发辫松散,碎发落在耳畔,掩住小半张脸。
时空似乎定格了一瞬,待听得火堆传来细微的噼啪声,骨节分明的手指试探着朝前,擦过她粉白的面颊,将碎发轻轻拨开。
夜色渐深,族人们笑闹半日,逐渐散去。
族长不胜酒力,由坤努搀扶着站起,望着火堆旁依偎的两人,笑叹:“不管是从前的大祭司,还是如今的少司大人,都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
坤努看了看远处,又望着族长,问道:“如此,好还是不好?”
“心之所向,各尽天命,没有什么好与不好。”
寒风悄然而至,族长紧了紧身上色彩斑斓的长袍,道:“回去罢,快要天明啦。”
大漠的日出比中原要早上许多,刚过寅时,苏南烛就被外头的晨光晃醒。
她揉了揉昏沉的脑袋,抬头看,房中只余她一人,桌上摆了两个馕饼,一壶煮茶,显然是给她准备的。
昨晚贪杯,与延陵渺聊着聊着,竟睡着了。
用过朝食,苏南烛走出房门,坤努已候在门外。
“少司夫人,早!”
“早。”她精神欠佳,含糊应下。
“不早了。”延陵渺走进房中,嘱咐道:“快收拾收拾,准备启程了。”
“这么快?”他们来大漠不过两日,除了红珠湖,别处都还没去过呢。
延陵渺睨了她一眼,低声反问:“你可还记得,我们离开岚都前有何要事?”
“对哦!鸿……”苏南烛反应过来,匆忙住了嘴。
难得出远门,如此仓促离开,心中总有不舍。
她拖着步子回房收拾,从蒲团处摸索出佩囊,不料袋口朝下,大大小小的药瓶药丸,连同高平赠的一袋子黄金,随身携带的一本小册子,哗啦啦洒落一地。
册子翻开,上面记录着自长明宗以来的吃穿用度,旁边还仔细估算了数额。
苏南烛拾起,看着细密整齐的数目,掂量着手上的黄金,心思千回百转。
从前钱银不够,她天天盘算着哪日将钱还了,就与延陵渺一拍两散,往后各走各道,互不相欠。
如今钱银足了,她却不想还了。
“少司大人,骆驼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她将小册子重新放好,挎上佩囊,走出院外。
拜别阿萨兰族人,由坤努带路,一行人骑着骆驼,片刻便到高昌城外。
“坤努未曾到过中原,就只能送少司大人与夫人到此了。”
同坤努别过,两人卖掉骆驼,寻了间客栈稍作歇息。
望着满桌丰盛的饭菜,苏南烛食不知味,神情也愈发怅惘:“出了高昌,这炙羊肉,这烤胡饼,这毕罗,怕是都吃不到了。”
“你若想吃,往后带你去洛京,那里有异族人开的饭馆酒肆,想来也有此物。”
“真的?”
“我何时骗过你。”
得到保证,少女神色由阴转晴,只片刻,一桌美味就全进她腹中。
延陵渺独自细饮,眼角余光在她身上流连。
待盘净碗空,苏南烛抚着肚皮,兀自感叹:“尝了美食,又得见大漠风光,不算白来一趟。”
虽然连姣女墓的入口都没见着,可那毕竟是雍平大祭司长眠之所,苏南烛心态平稳,想着一计不成,再寻一计便是。
延陵渺放下茶盏,沉声开口:“进墓一事不宜再拖,待鸿蒙会结束,即刻再来。”
“这么快?”
“任何事,行动再隐秘也会暴露踪迹,自然是宜早不宜迟,速战速决。”
“哦。”苏南烛心不在焉,垂眸望着面前清澈的茶水,神情几番变幻,似有疑虑。
“怎么了?”
她细眉拧起,倏然发问:“你觉得,这是冲着我,还是冲着你来的?”
延陵渺一怔,很快意识到不妥,反问道:“茶里有玄机?”
对方点点头,带着几分赞许与肯定:“而且是能让普通人走不出客栈的猛烈之物。”
说着,抬盏仰头,一口饮下。
“如此,你可能解?”见她气定神闲,延陵渺神色分毫未变,交谈间,悄然留意周围动向。
“你体质有异,这茶中物,于你怕是无用。”想起曾经浪费掉的整整一瓶清复散,苏南烛不免气闷。
“以防万一。”
对方眉梢轻挑,主动朝她摊掌。
她撇撇嘴,细手伸进佩囊中,左右翻了翻,捏出一颗赤色药丸来。
“就着这茶服下就好。”
“再喝,不怕药效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