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月悬空,幽光落在清河内,荡出长长一条星痕。
初选结束,延陵渺没有回逸和居,撇下几位同门独自往破庙去。
今日来得比上回早,破庙里还没见人影。延陵渺跃至屋顶,静坐于破瓦上,等待常宿在此的两人归来。
待明月又悄悄攀上半分,虬枝枯影被拉得越来越长,远远见一老一小两名流浪汉缓步而来。
长舌老今日心情显然不错,左手提着一只烧鸡,右手提着一坛老酒,咿咿呀呀唱着小曲,摇摇晃晃走在前头。男孩拎着黄幡跟在后头,吹着口哨,一蹦一跳的。
久经风霜,黄幡上已染上几片污渍,仍能看清其上以朱砂劲笔挥洒出三个字:喋喋摊。
无桌无凳,一幡两人,便成一摊。
至庙前,见延陵渺在屋顶上端坐,月光落在他素净的松叶纹外袍上,清辉交映,连深刻的面容都变得模糊难明。
长舌老抬了抬手中的酒,招呼道:“进来吧。”
延陵渺纵身跃下,跟着两人走进庙中。
“我这才收摊,你怎么就眼巴巴的候在这了。”长舌老到香案前坐下,摊开买来的烧鸡,扯下一只油亮的鸡腿,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三日之期已到,来同你讨要答案。”
对面老人正眯眼享受着美食美酒,听他如此说,勉强睁开一只眼,斜斜觑他。
“年轻人,怎的如此心急。”
说着,朝身后拨动两下手指,小男孩放下黄幡,从积灰的神像后头翻找出一个麻布包着的物什,手捧着缓步上前。
“坐,你要的答案,我现在就给你。”
延陵渺依言坐下。
长舌老打开麻布,见里面是一鼎三足圆形漆釉香炉,乍一看,与寻常的香炉并无二致。
他将香炉置于地上,两指置于太阳穴前,提气运息,口中念念有词。
诡异的情况霎时展现,炉内不曾燃香,却有红光闪烁,如火灼息逐渐升腾而上。
延陵渺眉头一皱,心中疑窦丛生。
这是……幻术?
气息愈烈,长舌老转过身,从香案的旧香炉内抓出一把陈年香灰,掷入其中,炉内倏而出现一股异风,香灰随之四散,迷了延陵渺的视线。
他抬袖去挡,仍被香灰入了眼,再抬头,见昏暗的庙宇内有许多细碎的光点在浮动。
光点随息而行,似活跃的流萤,自虚空盘旋追逐,构成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易元。
毒血融骨,唯有易元换体,或可续命。
延陵渺眉心蹙起,凝视眼前光点,沉声发问:“此术如何施展?”
长舌老拿起手边老酒,饮下一口,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光点随着他喷出的酒气再度浮移,形成一句话。
“施行此术,需集齐五种物件,寻一处无声无息之地,方有施展的可能。”
“如此……便算答案?”
“自然不是。”长舌老摆摆手,解释道:“我上回已经讲过,你要的答案非一朝一夕能打听清楚,是门长久生意。”
“可我未必能等到那个时候。”对方语气渐冷,话中隐有怒意。
“你同我做这桩生意,本就是在赌。”长舌老呵呵一笑,“毕竟除了找我,你也再没其他办法。”
“所以,年轻人,这答案等不等得起,全看你命数。”
话说出口,见延陵渺眼尾敛起,眸中杀气猝然闪过。
气定神闲如长舌老,心脏都禁不住颤了颤。
他悄悄咽了口唾沫,故作平静道:“如今尚有一部分答案已经探得,一手交钱,便可一手交货。”
话音刚落,两个沉甸甸的银袋就丢了过来。
“爽快!”长舌老兴奋地一拍大腿,翻掌运息聚尘,散至四周的光点再次聚拢,有如散漫星辉落入遥远虚妄,在无尽的昏暗中逐步铺陈,渐渐现出几句话来。
“镇州,高府,勾霞壁。”
“阿萨兰部,红珠湖,垂樱丝。”
延陵渺凝神望着,凉月从破窗渗入,光尘被冷辉浸透,闪了闪,便尽数消散,再不复原样。
他将文字熟记于心,继而问起:“剩余的答案,我何时能得知?”
“其余的,怕是要耗费许多时日,待何时我寻到了答案,自会想办法通知你。”
长舌老甩了甩沾满灰尘的衣袖,浮散的香灰尽数落回地面,方才的一切,恍若镜花水月,寻不到一丝痕迹。
“既如此,我便静候佳音。”自知再费口舌也得不到更多,延陵渺略略颔首,起身离去。
望着他走出破庙,小男孩坐到长舌老身侧,掰下另一只烧鸡腿,啃着肉嘟囔:“这位公子也真奇怪,旁人来找你,总要带个帷帽,面具做些遮挡。他却回回都大方展示真容,就不怕你将他的消息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