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加深沉,天空如剛磨好的一方硯台,墨色濃稠,星雲就在這上面緩慢地流動。點點星光比之前又密了些,也亮了些。
子繻和薇思坐在地上,抬起頭仰望着星空。記憶中,他們未曾像現在這樣,一起安安靜靜地看過夜空,雖然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和最後一次見面都在夜幕下的米瑪叢林裏。第一次,初相識,不知愁滋味,就只顧着比試光針爭勝,沒有留意過夜空,那時的天空到底是靛藍的?還是烏黑的?有沒有星星?竟是全無印象,回憶起來卻是如此甜蜜美好,人生若只如初見,大概就是這個樣子。最後一次更加不必說了,見面是為了告別,那一夜充滿了傷感,之後,只要想起米瑪叢林和夜晚,就足以勾起無端的愁緒。
其實像現在這樣也不錯,什麼也不用做,不用想,不必過問紅塵中的恩怨情仇,不再關心是否身處險地。不管外面的世界是白天還是黑夜,不管今夕是何夕,不管它是真是幻,此時此刻,所有這些都跟星空下的兩個人沒有關係。在這裏,有你有我,我能看到你,你能看到我,一起傻傻地望着星空,說話或者不說話都沒有關係,靜靜地坐着就很好。
七柱石像無聲地立於中庭,而那六束幽光,介乎群青與蒼蒼,似是人間的走馬燈,轉影縱橫,明暗交替。看這四周的光景,怎不是一個人間?唯一不像人間的,或許是少了鳴蟲的叫喚。先生教導學子寫文章時會說:有鳴蟲,方襯托出寂靜。而這裏,沒有鳴蟲,就只有寂靜本身了。
『不知星星上面,是否也有人同樣地看着我們的星球?』子繻喃喃自語。
『一定有,星空這麼漂亮,誰會不喜歡看?很小的時候,以為天上住的是神仙,很想見識一下神仙長什麼樣子。你也是這樣的嗎?』薇思回眸看他。
『嗯,跟你一樣,』迎着她盈盈的目光,他笑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神仙就長得跟你一樣。』
美人莞爾,修目流眄。
關於星星和神仙,在玄狼年二十多年前,還是地球人的他們也曾說過類似的話,可惜那一段記憶已經沒有了,而在冥冥中,昨日又再悄悄地重現。
薇思站起身,輕輕一縱,躍到樹上,找了一根橫枝躺下,三條毛茸茸的尾巴垂了下來,在半空中一搖一擺,盪鞦韆似的,時而又會輕卷一下。毫無顧忌地用獸徵來表達心情,足見她有多麼的快樂。
『這樣更接近夜空了。』薇思仰躺在樹枝上,『孫子你快來看啊,樹上長星星了!樹枝橫橫直直的,像不像天空開了一朵朵花?真像一幅畫!』
一聽她說『像一幅畫』,子繻不由得一陣緊張,他也趕緊躍到樹上,選了最靠近她的一根樹枝,然後也像她那樣躺了下來。她在自己兩尺外的斜上方,從這個角度,她剛好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她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幾日前才經歷過畫壁噬魂,今晚就忘得一乾二淨。她就是這樣,去到哪兒都想着好玩的,這會兒又在看『畫』,而他,聽到個『畫』字已是心中慌亂。要知道那位騰文大師最擅長在幻境中控制別人的靈魂,只要心神進去了,就很難走出來。看她那麼高興,又不想澆滅了她的興致,唯有自己小心一些看緊她。若是天意難違,真要走丟的話,就一起走丟吧,總比她獨自一個不知去向的好。
正自胡思亂想,忽聽她說道:『如果我們出不去,要留在這裏了,你願不願意?』
這個問題,他好像沒有特別想過。如若不能出去,也輪不到自己說願不願意,只能如此。沉默了片刻,他說道:『我們盡最大的努力,要真是出不去,我想,我會隨遇而安。』
『嗯,我也是。你看,這樹上沒有花,星星太小了,我給它添些花兒。』薇思說着,蘭指柔柔地發射出數十枝光針,光針在半空中重疊彎曲成花的形狀,金燦燦地掛在樹枝上,『像不像金飾店的展示?』
『像!這棵樹一下子就漂亮多了。我來給它配些蝴蝶。』子繻也發射一束光針,光針瞬間散開,變成撲翼的小蝴蝶,飛到每朵花上,整個畫面生動活潑起來。
『啊!你的蝴蝶比我的花美!』小蝴蝶激起了薇思小小的好勝心,她嚷道,『我要做個網兜捉你的蝴蝶。』
只見她輕舒雲手,枝頭上點點的金花又聚合一起,變作一個個網兜在枝葉間飛舞,金蝴蝶都落入了她的網兜裏,而她,笑得甚歡。
眼看一隻隻金蝴蝶落網,子繻也馬上變了陣勢,他的雙手如彈奏絲弦一般,網內的金蝴蝶都隨着他手指的動作變成一把把小剪子,從裏到外,剪網而出。
薇思沒想到子繻會變出小剪子去剪她的網,她柳眉一豎,嬌叱一聲『哼』,馬上把自己的小網兜變作小錘子,反追着小剪子就錘下去,小剪子被她這樣一錘,『啵』、『啵』、『啵』的一個個碎成了泡沫。
薇思得逞,更是喜形於色,明唇皓齒咯咯咯地笑個不停,春蔥玉指儼作風蘭舞。子繻乾脆又變出許多小剪子任她錘,小剪子花式飛舞,忽左忽右,小錘子緊追不放,樹上滿是剪子和錘子,追追逐逐,熱鬧非常,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