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里的手机震个不停。
“……阿麒?”
“嗯,我有事找你。”
*
石桌置一檀木棋盘,其上残局胜负已分。
乌发苍颜的白眉长者去而复返,掌中多了个漩涡状悠悠旋转的银色光团:“府君切记,人间之事可看而不可改。”
玄衣男子躬身行一礼:“晚辈谨记。”言毕,身影隐于光团之中。
长者指尖一动,光团浮于半空,陡然逆向而转。
时间回溯的画面带着微黄的虚影,小女孩坐在双层铁架床的下层,面前桌上摊着小学语文书和一本米黄的田字格本。
屋内房门紧闭寂静无声,从男人的角度,只能看到小孩油腻支棱的发顶和瘦削的肩颈。
吧嗒——
一滴水渍晕开铅字,小孩用手背揩净,却有更多的水滴落在粗糙的纸面,很快渗进纤维形成一块块凹凸的斑驳。
没有抽泣声,一切像被按下静音键,小孩如同一尊佝偻石像,了无生气。
半晌,她仰头望向窗外,因为斜对面床架遮掩的缘故,只能看到一线湛蓝天空。
模糊视野里没有太阳。
她通红濡湿的眼眶不断涌出泪水,稚嫩而蜡黄的面上有着可悲的死意。
男人隐于宽袖中紧攥的拳头青筋贲起,刚到近前,只见她从掉漆凹陷的长方铁盒里挑了支最尖利的铅笔——实际笔尖磨得圆顿,男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笔尖已经狠狠剌开她干瘦的手背,鲜血混合着脏黑的铅沫混成一团。
她没有呼痛,而是用力挤压着伤口,试图将更多血液弄出身体——这跟她想得不一样,不是说自杀只要划破手,流很多血就能死掉吗?
“死吧。”她喃喃着:“死掉就好了。”
男人颤抖着,指尖刚要触上那道狰狞伤口,身体却不受控的向后一震,眼前画面急转,耳边涌进尖利的嘈杂。
不算大的客厅里挤满了人,他却一眼看到了那个被扯着衣领、脸上鼻血和指印交错狼狈不堪的小姑娘。
她脸上充斥着讥诮和怨恨,与成年后的内敛沉静大相径庭。
男人瞳孔紧缩,青蓝左眼颜色迅速转深。
相似的神情从深埋的记忆中挣脱,化为尖利匕首深深扎进他痉挛的心口——“我不该爱上你,蠢到自寻无尽痛苦!”
啪!啪!
连着响亮的两巴掌,周围的大人在拉扯,三五小孩正窃窃私语、嬉笑着看热闹。
“我就说她没人要吧。”
“嘻嘻被打得真惨,脏死了。”
“听说因为她坏才被丢在这的,我们班主任都说别跟她玩呢。”
“一看就脑子有病,还成绩好呢,考试座位离得那么近,都是她抄别人的吧?”
林岚半阖着淌泪的眼,冲面前歇斯底里的暴怒女人露出个挑衅的笑,唇角的破口裂得更大,鲜红的血液浸透牙齿,特有的铁锈味直往胃里灌。
“我家可是不敢收留她了,万一出事我担不起责任。”
“行啦行啦小裴!”
“孩子一时想不开,光打也没用啊。”
……
呜呜咋咋,当真好戏一场。
谢幕吧,够了真的。
拳头猛砸在她太阳穴上,眼前骤然一黑——那些刺耳的嘲讽、假惺惺的劝阻和狰狞可怖的“母亲”,终于消失不见了。
男人眼睁睁看着小孩重重栽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周遭的喧嚣迅速褪去。
爱人鲜血淋漓的身体、死亡的恐惧再次袭来,体内压制依旧的暴怒到了临界点。
唰——
无数堆叠的画面飞速擦过身体,他却无法触及半分,眨眼间又回到了西极之地。
“勿究过往,至少她还活着,”长者口吻平淡,“能透露的只有这些,府君回去罢。”
玄衣男子半跪着喘息未定,浓烈的戾气笼罩周身,脉搏里杀意勃发,震得地面砂石颤动。
“府君莫急,”老者抬掌一压,是个安抚的手势:“此刻功亏一篑,岂非得不偿失?”
只听男子低笑一声,老者更为戒备。
男子起身抚了把散落的额发,手腕缠绕的荼白缎带拂过额角,漫天戾气猝然收敛,深邃眉眼恍若无事,异色眸中却隐隐闪着血腥残忍。
他混不吝地昂首冲长者一点,笑容极富深意:“晚辈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