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柳生帮我写好的报名表和连续三天路过了泳池边的真田,可能只是紧张的时候人更容易去回忆难堪的场合,也有可能是……
先行打断我对自己的疑问,上前一步紧紧锁住对方的动作,借力想将她摔在垫子上,毕竟是高我两级的前辈,这位京都名门的优秀选手,不是我走了神也能顺利得点的对手,大意被她占了上风,我再次调整呼吸,抬眼时看到了她上扬的嘴角。可我是不会输的,在与我同量级的选手之中,我一直就有把握替立海大在全国拿下首位。
我为什么要回忆那些无聊的事情?
快想理由,快想出答案。
前一日下午在酒店落脚,我和参与另一个量级的比赛的二年级前辈住一间,睡惯了榻榻米,太软的席梦思给我一种身子下陷的不安感,翻来覆去了一个多小时,最终还是没能在零点前入睡,缩在被子里打开手机上的数独游戏,刚填了一半的空,就收到了新的电邮。
:我知道你应该已经睡了,但我必须跟你说,这个礼拜发行的推理月刊如果你还没有看新人赏的话,记得千万不要打开,相信我,千万不要看。
能让柳生比吕士较真的事情,我想除了网球,大概就只有推理小说了。
:Try me,please.
我迅速打字回复道。
他拍了一下小说末尾的主角自白发过来,大意是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需要正确答案,推理可以指向完全不同的方向,而那个方向可以不是答案之类的,这大约是让本格推理派的柳生最跳脚的点了。
:明天比赛了,怎么还醒着?
他反应过来问我。
:床垫太软。
我不假思索地回应。
:你是退伍士兵吗?
柳生也是秒回。
:我上辈子可能是个战士。
愣了一下,我笑起来。
:放心,你这辈子也是,睡吧。
盯着他发的「睡吧」,我合上手机,翻了个身逼着自己闭上了眼睛。
不对,正在比赛的我又一次打断自己,这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是又回忆了一件更近的事情,我究竟是在回忆里找翻盘的关键,还是单纯地只是在回忆而已,无用的事情我已经重复了两次了,总该有什么是有用的,那就让我至少在这辈子当个战士,在对手的缠斗下稳住,如我所愿将她摔在垫子上。
结束了。
「谢谢指教。」我们再一次互相鞠躬。
她的眼眶几乎是在直起身的瞬间泛红了,眼泪在打转,我估计她也是不会当着人前流泪的人。
伸手拿过边上准备好的毛巾与水,我的下一场比赛对手刚刚在隔壁场地决出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看过去,胜者是生面孔,连学校都没怎么听过。场馆里的冷气完全无法抵消这个时节的热浪,在等待下一轮开始前,我与同样晋级的前辈在休息室里挨着冷气机坐着,柔道服是吸汗的材质,但毕竟有些厚,汗珠从脖颈滑下来,我身后湿了一片。
「我有时候真不知道那些人是在挑好苗子,还是单纯地只是在挑猪肉。」前辈平时是个话不多的人,但冷不丁总会说出一些类似的奇怪发言。
她的长发绑成麻花辫盘在脑后,有两绺贴着脸侧,眼神里有一部分我很熟悉的胜负欲,还有一部分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体会的东西。我知道,高三的前辈还有刚刚我第一轮的对手,都不仅仅是把柔道这项运动作为学生时代一个阶段专注的一件事而已。前辈口中说的挑猪肉的人,或许是日体大的老师,也会是其他大学柔道队的负责人,这些人很有可能带给她们未来。
而我也在同一时间想起手冢第一次提出要出国的想法的那天,这人自然是个什么事情都有主意的,但手冢国一并不是个慈祥的古稀之年的老爷爷,即便手冢已经特意选了我来他家吃饭且师父心情极好的晚餐时分,但还是被老爷子一个摔杯的动作惊得在桌下攥紧了拳头。
扶着气火攻心的师父回了房间,我回头看了一眼仍然坐在桌边的他的背影,我实际上不知道我能在两个人之间做什么。再回来时我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什么话也没说,就是慢慢把他掰开他的手指,按摩他的掌心和指关节。
「早苗,」手冢低着头,「我在拿起球拍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会是我这一生会坚持的事情。」
我抬头看到他的眼神,现在想想,这就是我在前辈这里看到的,手冢国光选好了一个未来,不是在十八岁,而是在十五岁的那个夏天。
他最幸运的地方就在于,他想要什么只要去抓住就可以,而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包括我在内的这个大多数,那些想要的东西通常会赋予我们一个等待被动选择的属性。意思就是我唯一能够做出的选择只有,我究竟是想要还是不想要,但真正的得到,还需要运气。
不过高一的我并不懂,我依旧相信着,只要我永不停歇地奔跑,我就可以触碰到我想要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