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重，一钩新月高悬天边，细霜一样的月光透过山中薄雾洒在潮湿的地上，连投下的树影都近乎水中镜像，静得只余林间偶尔传出的几声鸟鸣。
在这样寂静空明的夜色里，一道冷箭随着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声划破长空。紧接着，无数刀剑相撞的铮铮之声骤然掀开如水的黑夜，于林中惊起一群群飞鸟。
“少主，快！往前跑！别回头！”
不知道是她爹哪个下属撕心裂肺的声音模模糊糊灌进程寰的耳朵，伴着血液流过耳廓的轰鸣，程寰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脸上满是血污，混着汗水流进眼里，刺得眼睛生疼，泪流不止，嗓子里像含了张刀片，每喘一口气都泛着血腥味，眼前仿佛只剩下天边朦胧的月色，却不敢停下脚步，提着一口气如雨燕般穿梭在林间。
不能死、要活着......
她在心里念咒般重复着这六个字，像给自己数着拍子，努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和脚步，凭着有些模糊的记忆在树林里绕来绕去，试图找到设在山中的那些阵法中随便一个的入阵口。
就快到了，只要......
嗖——嘭！
一支羽箭从斜里飞出来，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堪堪划过程寰的小腿，虽说没真伤到筋骨，但还是把她绊倒在地，又添一道血痕。
很疼，但程寰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在意了。
她在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正想借力爬起来，却被一个人反剪着手臂狠狠压了下去，眼角只瞥到一抹绣着银线云纹的墨色衣摆，以程寰此时浑浑噩噩的眼力，几乎分不清那是衣裳的花纹还是莫测的月影。
程寰听到了刀剑出鞘的声音，她剧烈挣扎起来，即使口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她也全无感觉。
“等等，”头顶响起一道冷淡的声音，与此处血雨腥风的厮杀显得格格不入，“扶光掌门已死，她就是新掌门，该如何处置，理应先问过仙尊再行定夺才是。仙尊不是说了吗，对这些小门小户的魔宗，不必赶尽杀绝。”
“......有道理，魔道这些门派都清理的差不多了，扶光就剩她一个孤女和一些老弱残兵，仙尊说不定会网开一面。”另一道清亮些的声音说。
他还刀入鞘，程寰这才微微放松了神经，像条濒死的鱼一样被人拎在手里。
“既然如此，你先回去禀告仙尊一声吧，我稍后便将此人带回去——先给她输点真气，别真死了。”
另一个人扫了一眼程寰半死不活的鬼样子，勉强点了点头：“好吧，你动作快点。”
程寰竖耳听着，确认他已经走远后，突然暴起试图挣脱背后之人的控制，结果......没挣开。
那人出手如电，武功水平比程寰估计的还要高一些，迅速封了她身上几处穴道，随即松开了真气灵气一样也使不出来的程寰。
程寰愤愤地转身，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这才看清了一直压制着自己的人——竟是个看起来还有些青涩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也不知谁是正道谁是邪道，不过五官倒是很精致漂亮，像尊玉面菩萨，可惜眼角眉梢透着事不关己的冷漠，与菩萨可是全然不沾边。
“这是什么意思？”程寰后退了几步，后背抵在一棵树上，嘶哑着嗓子问道。
“扶光势力微薄，不过是擅长占算而已，与邪魔妖祟并不沾边，仙尊此杀鸡儆猴之举，我其实也并不赞同......但我等人微言轻，难以抗命。”少年波澜不惊的面上似乎泛起一丝落寞，还没等程寰看清，又被他压了下去。
“算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这是你们扶光的地界，有没有什么能暂时躲躲的地方？麻烦带个路。”他正色道。
程寰没动，警惕地问：“满山头都是你们的人，你躲什么？”
少年仿佛觉得她这问题问得颇为多余，但还是耐着性子答了：“我几句话前才说了要把你带回去，转头就空手而归，这不是自己找罚么？我先跟着你躲几日，到时候回去也好编些什么谎话交代——”
他话音未落，远处树梢突然惊起一只乌鸦。
两人耳力都不差，马上察觉到是有人追来了，而且追兵恐怕还不少。
这人话没说完，但程寰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以她现在的状态，这少年一人足以将她制服，实在没必要戏弄于她，于是她不再犹豫，即使被封了穴道，依然动作迅速地抬脚就跑。
程寰熟悉地形，山中又设有扶光独门的阵法，一旦辨明来者方位，暂时避开并不是什么难事。她领着少年三绕两绕，就绕进了一处隐秘的山洞，听不到追兵的动静了。
“我们现在已经入了阵，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追来了。”程寰谨慎地把洞口用石块树枝遮掩住，才靠着石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神经一放松下来，身体上的疼痛就开始像潮水一样叫嚣着把她淹没。程寰只觉得身上从里到外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是分散的十分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