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天色渐暗,关闭城门的暮钟即将响起,路上仅剩三两行人,且个个步履匆匆,只为赶在宵禁前回到家中。
一队百十人的禁军,却突兀地出现在街道上,一路急奔,冲进了一处偏僻的院落里,两刻钟后,从内抬出了几具尸首和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
这些都是白莲教的孽党。
半个时辰前,大理寺发现了白莲教的这处窝点,便联合禁军,赶在他们逃窜前,把所有人缉拿归案。
还活着的嫌犯,被禁军押送去了大理寺候审,赵深则留下善后,带人把院子搜检过一遍,又把受伤的同僚送去了附近的医馆。
好在几人都伤得不算重,休养些时便能痊愈。
赵深左肩也受了伤,金子川见他的伤口再偏几寸就是后心,忍不住道:“大人太冒进了,方才若是禁军再晚到一会儿,后果难料。”
大理寺最近四处搜捕白莲教孽党,因人手实在不足,皇上便拨了一队禁军,与他们协同搜捕。
发现白莲教的踪迹后,赵深先带大理寺的人赶到了窝点,禁军却迟迟未到。那些教徒提前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匆忙便要逃跑。
他们一共有三十人之多,其中不乏穷凶极恶之徒,更有几个身手极好的,而赵深算上自己,却仅有五人,但他依然毫不犹豫选择了出手,令其他四人分别守住院子的另两处出口,他自己则守在了最危险的大门处,直到禁军赶来,硬是没让一人走脱。
虽然结果是好的,但赵深的行为也不可谓不冒险。
尤其是,他还把自己放在了最危险的处地。
金子川因为被派遣了别的任务,是事后才赶来的,若他当时在场,定然是要拦下赵深的。
赵深却道:“若等禁军赶来再动手,那些人早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金子川道:“只要他们逃不出城,再慢慢搜捕就是了,不过多费些时间而已,怎么值得大人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赵深瞥了眼自己的伤口,不以为意道:“不过小伤罢了,我心里有数。况且,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可浪费。”
白莲教最初在庶民间兴起,起源悠久,传播甚广,又异常顽强,历经几朝清剿,却如野火一般,始终不能完全扑灭。
白莲教内流派众多,各派教义也不尽相同,倒也有人是真心修炼的,但大部分教徒却在各地集结成团伙,联合当地乡绅,独霸一方,欺压乡民。
更有一大流派,热衷于造反,但凡他们历经过的朝代,没有一个不被反的。冯道姑所属便是此派。
皇上得知白莲教的势力已经发展到长安,顿时又惊又怒,那日急召赵深进宫,便为命他查办此事。
这件案子,赵深上辈子也办过。
按理,有了上一世的先知先觉,赵深只需静静等待和上一世相应的时间节点,提前做好布局,便可手到擒来。但赵深却不想等,也没有时间等。
这倒不是因为皇上给他限定了时间,而是因为沈清漪的时间不多了。
上一世,沈清漪突发恶疾,太医和御医却都查不出她生的什么病,也无从医治,又因为她发病太急,赵深还没来得及发布诏令,为她寻民间的名医,她便殁了。
眼下距离沈清漪出事,仅剩下一年多,而受限于目前的身份,赵深能做的实在太少了,所以他要赶在上辈子的节点前,尽快了结这宗案子,他要比上辈子更早登基。
这样,他至少能早日昭告天下,提前搜寻名医圣手,以备所需。
赵深脑海里又浮现出最近与沈清漪相处的种种——他还是想她能一直活下去。
为此,他愿意冒上一点风险。
赵深又对金子川道:“今晚我要回伯府一趟,你去通知其他人,忙完手头上的事,今晚便都回家休息吧。”
金子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几日,除了早朝和搜捕逃犯的时候,赵深寸步都没离开过大理寺,瞧那架势,分明是要在抓捕完所有的白莲教教徒之前,都要住在大理寺的。
而且,是谁才说过自己没有时间浪费的?怎么突然又要回家了?
赵深却没有多解释,离开医馆后,赶在宵禁前回到了伯府。
他没惊动旁人,直接回了他和沈清漪的松烟阁。
刚走进寝室,他便发现门口的花瓶从白瓷换成了青瓷,不远处的案几上也多了架新的紫檀插屏,案后的软榻上,沈清漪正斜依在上看书,鬓上戴着的一根栾花玉簪,也是赵深以前没见过的。
就连一旁侍候的蕊珠和云珠身上,也佩戴了新首饰。
不用想,这些都是曹敏行送给沈清漪的。
尤其是那根栾花玉簪,簪头嫩黄中沁出一抹淡红,竟如同真的栾花一般,精巧异常。听说曹家的宅院里,便种了好几棵栾树,一到秋天,满树满地都是黄灿灿的栾花,堪为一景。
曹敏行送的这份礼,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