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能接受他人以自残为代价的援助。
……这是沈莹华明白,但是于情绝对无法做到的道理。
因而她脸上的迷茫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很肃然起敬的神情。她似乎有点理解,为什么中原人会那么爱戴史艳文了。
“史君子,你知道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吗?”可沈莹华还是反问了:“意思就是说,之前我和小空彼此受到的炼化的伤害,最多不会超过四成。”
她遭受炼化的时候,还有凤蝶在旁看顾,温皇施医,清醒了更有美食和故事抚慰身心。
但是小空,一个孩童,他是如何经历同样的痛苦的?
在狭小的木桶内,在永远也看不到头的黑暗里,在身旁只有西剑流的守卫、而他们都不把他当作人,痛苦无法诉说的空间里,在穿髓化骨的剧痛后,只能自己沉沉睡去的孤独里。
傍晚的天变得很快,灿灿的金阳已经抹去了最后的光辉,沉寂地落入远方。沈莹华看着余晖,低声道:“但我在神蛊峰的时候……”甚至痛得无法端住姿态。
“吾知道。”
神蛊温皇打断了她。
史艳文虽未听完,却能从温皇和她的沉默中想象到那是什么样的画面,他呼吸一窒,身子晃了晃:“可否将此术法转移到史某身上?”
他的目光中饱含期待,眼神在沈莹华摇头后又暗了下来。
“……仗义他,并非无知孩童。兄弟几人中数他机灵聪慧,变通最多,也曾在江湖上闯出些名声,八足原人之事犹在眼前。”
史艳文涩声道,说这些不知道是在安慰沈莹华,还是在安慰自己。他的神情逐渐坚定起来。
“史某相信吾儿,也相信自己。须知自古邪不压正,史某定会将仗义从西剑流的魔爪下解救出!”
他如此说着,又悄悄给神蛊温皇递了一个眼神。
“我们此去,不正是为解决此事吗?”在沈莹华深受震撼时,神蛊温皇突然道:“曾经你告诉吾,之所以损失功体也要帮助小空,是因为只想救人,不想杀人。对西剑流也如此?”
神蛊温皇的话术很巧妙。
沈莹华听了,就以为温皇的计划和她的“低配版”不谋而合,是去将小空从西剑流里捞出来,神色松动了些。
经过赤羽信之介一事,她也知道,以随时有可能丧失战斗力的身体面对严阵以待的西剑流,太托大了。
与其提心吊胆,那当然是一劳永逸,以绝后患最好了!
……而且温皇还有一句话也说到了她心坎上。
“我明白了。”
沉默许久,她深吸一口气总结。
“温皇说得对,是我想差了。慈悲心可以用在任何地方,但西剑流不需要,与其想着为小空分担,不如从源头根断他的痛苦……比如换成他身上那个玩意儿魂飞魄散!总之就是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有问题的人对吧?!”
史艳文:不对吧!
沈莹华越想温皇那句“对西剑流也如此”越别扭,就差没在心口划道口子,让积攒的怒气倾泻出来了。
呸!他们才不配呢!
“一旦解开薙魂,谁也不知道小空身上的那个灵魂会发生什么异变,你们要跟紧我喔?”
她想通了后语速飞快,明亮的眼睛取代了沉寂的丹灵,灼烈得让人不敢直视,天上的素魄也在这种光辉下失了颜色。
“我们今天一定要把小空救回来!西剑流那种地方,才不是他该待的!”
沈莹华大步往前走着,没有回头,因此看不见史艳文的神情。
只有神蛊温皇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
他在梦中总是能见到碧蓝无垠的大海。
之所以确定是梦,而不是疼到极点回溯的记忆什么的,是因为他出生至今,从未坐在孤岛高台上,看海面日出的景象。
海上的日出很特别。在天光变亮之前,耳边只有沙沙的海风声,连雪白的浪花都看不清楚,遑论远处汹涌的波涛。
但太阳升起来是很快的,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火轮就已经击破了轻浪,又暖又烫地从海平面升起来。
他有时会觉得自己天赋异禀,没见过的画面也能想象得这么逼真;但有时又觉得,那或许不是自己的梦,而是别人的东西。
……谁的都无所谓,反正现在是他的了。
这轮温暖而轮廓柔和的红日。
这轮看过无数次的红日。
今天在升起到一半时,突然不见了。
他从梦中急速坠落,产生剧烈的失重感,眼睁睁看着那轮太阳像易碎的珐琅或者陶瓷,很轻巧地裂开成一片一片,跟他一起落入海洋被烧化——
而这片海,终于展露了它的空虚和冰冷。
“砰砰!砰……”
鬼夜丸读完怀里的册子,打了个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