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了视野,阳光从后射来,为它们染上金色,世界像被加上了童话的滤镜,开阔而又明亮。
莉迪亚举起一只手,伸直了五指张开,投下的阴影正好遮住眼睛。指缝露出的天空仿佛尽在掌握,流云宛如调皮地萦绕在指尖,凉丝丝的,带一点痒。
“真好啊——”她也不禁叹道,舒适地闭上了眼睛。
每一丝精神和每一块肌肉都完全放松的结果是,莉迪亚差点睡着,只不过被库洛洛叫醒了:山顶风大,他可不想照顾感冒的莉迪亚。
“来探险吧!”他说着把她拉起来,精神抖擞地在山顶试图寻找一千两百年前“神兵”留下的痕迹……他们在最高的岩石顶部,拨开一丛野蛮生长的野草,刨去浅坑里的泥土,发现那根本不是两个并排的浅坑,而是嵌入到岩石中的一双脚印。
库洛洛站上去试了试,“比我高一点,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成年男性。”
“这个位置……”莉迪亚站在他旁边,两人并排踩在雷神山顶部最高耸的一块巨石顶部,上方除了天空和云彩,再没有任何东西比他们更高了。
她深吸一口气,俯视雷神山顶的窄小区域,视线又投向渺远的白云之外,分不清耳畔是风声还是海声,胸中除了吸进去的冰凉空气,又横生一种俯瞰天地的豪气,此时他们正屹立在群山之外,世界之巅。
莉迪亚放开了握住库洛洛的手臂,双手架起在身前,以她自己都觉得稀奇的架势,比划了一段命运的交响曲。并不存在的恢弘乐章在她耳畔响起,回荡在这方陌生的天地间,排山倒海的力量,挥斥方遒的气势。
这一次,她是命运之王。
“你在干什么?”一只手攥住她挥动的小臂,将莉迪亚从那种令人心悸的飘飘然中拔了出来。迎着库洛洛探究的眼神,她晃了晃神,一身冷汗。
“我……”她踟躇道,视线越过库洛洛落在他身后的云雾中,透过那些她仿佛看到了大海,视线以令人眩晕的速度拉远,直到出现海尽头的陆地,陌生的姜黄和苍绿,近处如深渊般被截断的沟壑,大地发出令人牙酸的震颤声,正以缓慢却不容忽视的速度隆隆升起的高山——那是神的王座。
“我有种感觉,”她视线放空,精神恍惚地说,“我能斩断一切,没什么、没什么能阻我,天地,万物,大地和丘陵……都是我的奴隶,像奶酪一样柔软,只要我完全释放力量……”
从心窍里迸发的空虚在膨胀,像无形的力量正欲喷薄——
“不!不对!”她忽然尖叫道,“不是这样的!不是我的力量!不是破坏!不是——滚开!”
“莉迪亚!”库洛洛以几乎握裂她臂骨的力量攥紧她双臂,在她耳畔厉喝。他不得不这么做——有那么一瞬莉迪亚的力量失控了,像脱笼的怪物从她的身体里跃出,擦到他的瞬间就如橡皮般消去了他的缠!
危险!库洛洛的警觉告诉他——虽然他并不知道危险的到底是什么!失控的莉迪亚么?
伴随最后一声叫什么东西“滚开”的尖叫,莉迪亚像挣脱了什么般,自己从噩梦中苏醒过来。她迷离的眼神最终落到库洛洛身上,剧烈颤动着凝实下来,定格在他身上。那种与飘摇环境拼命拉锯的着力感,像是风暴中用尽全力攥住帆绳、被吹荡在半空暴风雨中的旅人。库洛洛有种自己是锚点的错觉……也许并不是错觉。
他的眼神空前冷凝,深深地看着莉迪亚,不知在想些什么。
莉迪亚不管那些,她感不到疼般以惊人的力量挣脱了他的钳锢,仓皇地、莽撞地整个人猱身扑上去,胡乱抱住库洛洛,像抱住一尊山顶上屹立而出的石像。不是平时索取拥抱和安慰的那种,而就像是抱住一尊石像、一件珍贵的死物那样,死死地搂进自己怀里,锁紧不放。库洛洛能感觉到来自她胸膛的心脏疯狂跳动。
他沉默不语,静止不动,直到感觉莉迪亚失控的呼吸逐渐趋于稳定,才缓缓落下被挣开的双手,在她背后轻柔地摸了摸。
即使迸发了空前的潜力,莉迪亚的力气对库洛洛而言也不值一提。他不是没想过在刚才打晕她,但库洛洛最终没选择那么做——他直觉那不是个好选择。莉迪亚……
他们相拥着伫立在雷神山的最高点,像两棵纠缠生长在一起的树,静默、坚硬,许久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