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韵时回京月余,邵韵卓忙得脚不沾地,没空与她见面。
如今新政正式实行,世家虽是犯了错却不可一棒子打死,需要权衡利弊,重新规整,至于原本的怨言,无非也是权势分配不均,这是几辈人留下的问题,解决起来不是一朝一夕。
世族不甘沉寂,所以需要有延续的途径,不能纯粹打压。
同样,新鲜的血液需要更公正的制度。
是以擢考等都在规划。
朝堂之上,倒是欣欣向荣。
等到各部人员空缺都有了定夺的时候,新年也就来了。
邵惠抱着孩子回的南宫府,这本该封了的宅院,到底因着她留了下来。
流放的前一日,南宫初被带到了府门前。
他抬头看去,原本的牌匾已然卸下。
“这是宁安公主的府邸。”押送的官员道,“等着。”
宁安府。
“官爷,直接走吧。”
“走?宁安公主要见你。”
“你还当真绝情。”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南宫初抬首,阶上,邵惠抱着襁褓瞥下,“就连最后一眼,都不愿多看我们。”
南宫初静静瞧着她,目光终于落到了她手中的襁褓上。
“是女儿。”
“对。”邵惠道,她没有上前,“不过,你确实也不配看。”
南宫初点点头,面上挂着笑,辨不出情绪:“是,我是罪人。”
邵惠只觉胸腔起伏,半晌才忍住,照旧平静道:“父皇允许她姓邵,可我想,你到底是她的生父,不能取你之姓,便就用你之名吧。邵初,女儿的名字。我愿为她忘记所有的痛苦,只记得你我初见,等她长大了,我也能告诉她不要怀疑,她的出生始于父母之爱。”
南宫初又点头,这次,眼眶微红:“好。”
“你走吧。”邵惠道,她向着边上的官员,“有劳了。”
“公主言重。”
行出数里,有丫头紧赶慢赶,塞了几袋钱于看押的人。
“公主说,还请官爷照拂。”
前头走着的南宫初却是突然仰头大笑。
官员瞪他一眼:“老实点!”
丫头不敢多说,又匆匆跑回。
“真是想不开。”领头的官员摇摇头,不知说的是谁,终是拉着人往城外去。
淄州崔家遭受重创,涉事支族原是死罪,因着新年大赦天下,只流放入狱。
未被牵扯的虽不至于完全没落,却也低调了许多。
有些分支直接改名换姓,就此隐去。
邵韵时看见崔聿珅的时候,他已在狱中两月。
余生应是也走不出去这一方四角天地。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有些难过,可直到看见他,她才发现,竟是无动于衷。
崔聿珅并不知道为什么小公主会特意来看他这个囚犯。
小公主只问了他几个奇怪的问题,说了几句奇怪的话。
“你会下棋吗?”
“会。”
“下得好吗?”
“或许,整个大桓能与我对弈的也没有几人。”
“是吗,我曾经认识一个人,他的棋艺也很好,只不过,我没学到一点皮毛。”
崔聿珅了然:“公主第一次见我,就将我当成了他,对吗?”
“是。”
“公主喜欢他吗?”
“我曾与人说过,他是我的最后一条命。”
罢了,小公主看他:“你笑什么?”
“我笑公主真会说笑啊,”崔聿珅道,“听着倒像是你深爱的人。”
“是吗?我也曾这么以为的。”
崔聿珅不予置评,只是摇摇头:“公主今日来看我,实在叫人误会,都叫我有些怀疑,公主这是移情别恋爱上了我。”
邵韵时也笑:“实不相瞒,我也是想要弄清楚究竟对你是什么感情,才特意来的。”
“哦?那公主现在清楚了吗?”
“清楚得很。”
“是什么?”
“陌路人。”
这个答案与众不同,崔聿珅哦了一声。
邵韵时起身打算离开,忽然问道:“你的父亲来自徐氏,本也是江南望族,虽不及淄州崔家,倒也是个名门。倘若你父亲未曾入赘,你该是姓徐的。”
“是,按着辈分,到我这一代,应是取字钟灵毓秀。父亲排行老三,若留在徐家,我便该叫徐毓的。”
“徐毓。”邵韵时念了一遍,“点心是新做的,可能不好吃。”
“无妨的,徐毓——跪谢大恩。”
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小公主,崔聿珅只见得那身影骤然拂袖而去。
他低下头,打开她刚刚送进的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