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陛下有旨,请王子即刻进宫。”回桑报道。
随之入耳的,还有甲胄声。
怎么来得这般快,邵韵时猛地看去。
她压低了声音:“你还做了什么?”
“公主说得很对,此事便是埋下一根刺,倪将军自然会在明面上替陛下抚平。可若如此,我也会生不如死。”邵如归说着,站起身来。
“所以你决定自己去送死?”邵韵时仰头。
碧眸的男子轻轻摇头:“我想活。”
“还请王子即刻出发!”这次,是陈固的声音。
禁军统领陈固。
父皇竟然会派他来,今日此行,非去不可。
只是,如此雨夜的急诏——
“迟点出来。”说完,邵如归才广袖一展,打开门去。
动作太快,邵韵时只来得及往边上一滚。
房门重新合上。
罅隙处隐约可见陈固身影,他躬身一礼,这才引人出去。
若是提审,不会这般客气。
邵如归今晚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想相信。
可有一句话,他一定没骗人,那就是,他想活。
此事她能猜出端倪,那么福教也可以,既然福教在京中早有据点,传回北狄只是时间问题,北狄人心狠手辣,若晓得邵如归异心,势必不会叫他好好活着。
所以,他选择自露马脚。
而这样的马脚,不能让他人起疑,必得由倪将军发现,且单独呈报父皇。
要赶在福教的人动手前。
整个京城如今唯一的北狄王族便是邵如归了,所以,那尸身上的王族信物必会牵引出邵如归,而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他不怕父皇知道,他怕的是父皇不来找他。
他赌对了。
明日,一切终将开始。
今生今世,竟是他拉开了那根引线。
惊雷过后,泼天的雨水,似是宣告——
又似是肆意的嘲讽。
此前破土而出拔节生长的种子在这一夜终究华盖如荫。
原来,这就是真相。
邵韵时,你能相信吗?
那样的一个人,她斗了一辈子的人,他曾算尽天下。
拥兵自重,一人之下,乃是真正的臣之所向。
斩杀良臣,结党营私,所令无所不从。
到头来,邵如归竟然说这一切,不过误会。
开膛破肚,这就是他的结局吗?
为了她。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荒诞的事呢?
整个如归府都沉寂下来,一路出来,漆黑一片。
手中的伞被风雨肆虐,邵韵时走得不稳,深一脚浅一脚。
衣袖不觉便湿了大片,凉飕飕的带着风灌过来。
搭下的眼睫却干涩,又是一阵雨哗啦倾盆。
雨伞便被狠狠掀偏一隅。
举了半日的手指突然一松,雨水狂欢般卷席了伞面,刮出老远。
邵韵时仍是一步挨着一步地往前。
雨是砸下来的。
像是那日的箭雨。
乱箭穿身的麻木,与此刻竟也别无二致。
“啪哒!啪嗒!啪嗒!”
勉力抬眼,昏暗的身影,唯有那伞面闪着银光。
朦胧似有人在叫她,雨声太吵,她只是怔怔瞧着那身影由远而近。
不应,也不停。
倪培卿接到末七消息的时候,已过子时。
“陛下急诏,明珠王子被陈统领带走。公主还在如归府未出。”
“什么?”
末七应声:“公主今日留下末九,偷偷带属下夜访明珠公子。”
“……”
只是他没想到,他紧赶慢赶,见到的,会是那样的一个邵韵时。
像是被抽空了灵魂,就这般踽踽独行。
“公主!”
胳膊被一把锁住,其间力道逼得邵韵时不得不抬头。
雨水沿着眼睫从面庞顺下,顶上的伞将雨声暂时隔绝,她听见一道几近咬牙的声音:“公主为何如此?”
“发了一会呆,出来迟了。”她老老实实地回答,“外头已经没人了。”
“我问的是,公主为何淋雨?”
“丢了。”邵韵时一笑,突然回身指向昏暗的来路,“好像丢在那……”
她似是听见男人微沉的鼻息,举起的手指终是缓缓垂下。
胳膊上的力道未撤,她便也不再动,就这么站在那里。
不看他,也不再说话。
半息,胳膊上的手顺着衣袖而下,抬起了她的手腕。
伞柄被塞进了掌心。